綠嬌嬌說得忘乎所以,突然看到安龍兒一臉沮喪的樣子,大概是覺得當初沒有跟上大隊去雲南玩虧了大本,她馬上轉迴正題:


    “我大哥目前沒有財力馬上進行下一次斬龍,而且從官場政治來說也沒有再斬龍的必要,你想要是都斬了他拿什麽跟朝廷換迴官職。我早就看透他假惺惺地憂國憂民,其實就是貪圖位高權重大富大貴,還和我們一樣就想走捷徑,最快的捷徑就是從大清手上混一個現成的官,這迴他出手是向朝廷示威,證明自己有斬龍的能力,打後官職一天沒有複原,他絕不會再用自己的力量去斬龍,這不合成本嘛。”


    綠嬌嬌瞄了一下安龍兒的反應,安龍兒還是象過去一樣溫馴地聽著,她繼續說道:


    “我先和傑克迴去安排一下各種事情,再和幺哥合計合計馬上來廣州找你,你把你的去向行蹤寫信留在英國麗如銀行轉給我,由洋人保管的話不會有其他人偷看,我到了廣州就可以找到你。現在不知道大哥什麽時候官複原職,所以事不宜遲必須兵分兩路,你先說服阿圖格格把圖搞出來,如果你在兩個月內得到龍脈圖的話,馬上帶圖來昆明找我,到新成鋪找懷特洋行就行了,誰都會帶你去。如果你一直沒有辦法搞到圖……那隻好等兩個月後我到廣州了……”


    她說完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安龍兒,安龍兒無法拒絕這種眼神,而且這張廣東龍脈圖是他也意識到的竅門所在,他點頭說:“我會全力以赴。”


    綠嬌嬌向他手裏塞過一疊銀票,用雙手握著不讓安龍兒推讓,直到安龍兒乖乖用油布包好放進懷裏,她才轉身向少年們走去。


    綠嬌嬌走到少年們麵前,細細看著他們的臉,高速而精密地分析著每個人過去和未來,看得大家都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綠嬌嬌對他們說:“今天的事情你們也看到了,我們正在經曆一件常人無法想象的事情……”


    蔡月插嘴說:“是呀,原來龍哥會水上飄,真神啊!”


    “嗬嗬,你龍哥會的東西多著呢,他會慢慢告訴你們。不過想殺龍哥的壞人很多,跟著他,你們也會有危險……”綠嬌嬌頓一頓看看他們三人的表情,五官精致的蔡月一臉無所畏懼,高大俊朗的顧思文一臉破罐子破摔的無所謂,長得一付小姐相卻表情調皮的阿圖格格看看顧思文,也一臉無所謂,綠嬌嬌對他們的心思已經了如指掌,她一手拉著阿圖格格的手,另一隻手搭著蔡月的肩膀說:


    “當一個人心甘情願當孤兒,才是真正長大成人。在江湖中,你們會得到比常人更多的自由,不要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更不要昧著良心做事,嗯?”


    三個人都信服地點點頭,綠嬌嬌又說:“嬌姐到廣州的話請大家吃飯,你們不要走散羅。”


    顧思文笑嘻嘻地說:“嬌姐請吃飯,我們一定全家到齊。”


    由斬龍引起的暴風雨停止後,氣溫很快迴複到正常的廣東六月應有的酷熱,安龍兒和大家送別了綠嬌嬌等人轉頭下山。


    被洪水衝刷過的田野,如同無邊無際的沼澤了無生氣。一群女人在泥漿裏瘋狂地挖尋最後一點可以食用的農作物,幾個孩子在倒塌的房子裏拉出還有形狀的家雜,一個男人在江邊茫然地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


    少年們頭頂著烈日,鼻孔裏充斥著腐爛的味道,默默走在去佛山的路上。


    安龍兒不時迴頭看看大家,發現阿圖格格用手掩著鼻子低頭跟在隊伍最後,他拉轉驢子走到她身邊問道:


    “受不了這種味道嗎?”


    “他們很慘……”阿圖格格從手指縫裏傳出不開心的聲音。


    蔡月迴過頭對阿圖格格說:“村裏的農民遇到天災都隻能這樣,聽老人家說我剛出生那幾年,年年發大水,廣州兩岸被水泡到屋頂,田裏的收成全都沒有了……”


    “那你們怎麽吃飯?”阿圖格格問道。


    “我爸會武藝就出城賣藝,什麽都不會的就要到城裏討飯,要是家裏有病人的話隻好賣兒女賣老婆。”


    “老婆也賣?”阿圖格格很驚訝。


    顧思文接著說:“首先就賣老婆,老婆賣了可以再娶一個,兒女賣了就不一定能生迴來。”


    “原來發一次洪水會害那麽多人……好可怕啊……”阿圖格格皺著眉頭說:“我們在鼎湖山上見到那個安清源就是發洪水的壞人?”


    安龍兒說:“水災和旱災有很多原因,可是這一次是安清源造成的。”


    顧思文轉過頭對安龍兒說:“龍少,你瞞著我們的事也太多了,剛才你和嬌姐說到龍訣的很多事情,我們都不知道;那個安清源又破龍脈又找人追殺你,我們也不知道。剛才嬌姐放話了,讓我們互相關照著,你要好好告訴我們現在發生了什麽事,不然再來殺手把我們幹掉,我可死不瞑目。”


    顧思文的話引來大家哈哈一笑,安龍兒說:“好,到佛山住定了我全部告訴你們。”


    〔一四八〕算死命


    廣州南城牆連綿十裏,城牆外是千帆掠過的浩瀚珠江。江水長流不息,日夜拍擊著看似固若金湯的古老城牆,為經曆二千年風雨的古城隨時帶來破壞和重生。


    三教九流士農工商在城牆裏構成了鬧市繁囂,無論貧富貴賤隻是一味醉生夢死,似乎從不知世上風雲變幻。十年前英軍炮火打缺的城牆仍未修補,但是城牆上對珠江洞開的城門碼頭,裏裏外外已經布滿新發的商號。


    從靖海門碼頭上岸,走過城門後抬頭就可以看到兩廣總督衙門,這裏是京城派駐嶺南的封疆大臣辦公居住的府邸,其行政級別比承宣直街上的廣州府衙更高。衙門正對南城牆,門前路雖窄,卻免不了車水馬龍商販雲集。


    安龍兒用青灰色方巾包著一頭黃發,臉上架著茶晶墨鏡,粘著絡腮胡須坐在衙門前。他麵前擺著一張小桌,桌上開了洞插著一支大旗,旗上寫著“賽神仙”三個大字,桌麵放一疊紅紙,毛筆墨盒壓在桌角。


    街上行人都被安龍兒這付行頭吸引住視線,可是安龍兒坐著一動不動,卻不知想不想做生意,沒有一個人敢走過去求測。


    顧思文在安龍兒旁邊的攤位地麵鋪了一塊布,布上放著折扇和葵扇,看起來是在賣扇子,可是這些扇子做工粗劣款式老土。他穿一身粗布短衣,臉上沒有粘任何東西顯得白淨帥氣。因為長得高所以腿也比一般人長,他坐在小矮凳上象半蹲在地。


    顧思文打著破傘問安龍兒:


    “你這樣沒生意呀?你要喊哪,我教你幾句吧……”


    安龍兒仍是木頭一般坐著,看也不看他一眼,顧思文又對他說:


    “非要賣扇子嗎?這東西賺不了幾個錢。”


    安龍兒隻動著嘴唇對他說:“賣扇子輕便,包起就可以跑。”


    “你也進點上等貨嘛,這種貨色別說年輕小姐不過來看,連阿婆都不看一眼。”


    安龍兒的嘴唇又動了:“要是你生意好,人人都圍在這裏,出了事誰來幫我?一會要是逃跑的話,這種成本低便宜貨,扔了也不那麽心痛。”


    “唉……交了五文錢坨地費,坐著不賺錢很無聊的啵……”顧思文坐在小矮凳上苦瓜著臉給自己扇風,抬頭看看對街的茶樓上,阿圖格格和蔡月一身綾羅綢緞,頭上手上穿金戴銀,手端茶杯輕搖羅扇有說有笑地看著他們,顧思文對兩位小姐怒目瞪去,引來對方一陣無聲的掩鼻哄笑。


    (紅塵說:坨地指當地黑幫,坨地費指黑幫保護費,原為洪門暗語,後演變成廣州方言。)


    坐了一上午兩個人都沒有生意,這是安龍兒意料之中的事。顧思文的扇攤子貨色極差不會有人光顧,自己不象小神仙那樣喊場子引來人群圍觀,一輩子也不會有人主動走過來算命,但是安龍兒就是要得到這樣的效果。


    他們一直坐到晌午時分,各行各業的商販勞工都找了蔭涼處午睡,顧思文也坐在路邊一磕一磕地打盹,隻有安龍兒象佛像一樣挺身坐在桌後。


    這時從街上走過來一個中年男人,他一身黑綢長衫,手上打著大大的白紙扇遮在頭上,唇邊蓄著花白山羊胡子。他快步走過安龍兒的算命攤子,突然停下腳步又走迴來,定著眼睛看了安龍兒一會。安龍兒知道自己要等的就是他,咧開嘴向他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這個男人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這位賽神仙是占卦還是算命?”


    安龍兒用手掌在桌麵上一展:“一看這桌麵就知道是算命啦,這位官爺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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