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豬油炒柚子皮啊!”


    “啊!”傑克和安龍兒捉著頭發仰天慘叫。


    綠嬌嬌吃完最後一個餛飩,雙手高舉著宣布:“辣椒炒醉鴨!幹煸泥鰍煮湯麵!啊呀……我要迴吉安府!”


    話是這麽說,綠嬌嬌激動完之後就把傑克和安龍兒趕了迴自己房,又關上門躲起來。


    那一陣食物引起的原始快感,並不能遮蓋綠嬌嬌這時心裏的空和冷。


    她不敢迴吉安府麵對那些人,也不敢迴家看看父親現在怎樣,幾年發生的事情給她留下巨大的恐懼感和恨意。


    她打開窗看著遠方的山脈和鎮前麵的河流,還有山水間那些不規則的田野,眼前的一片金黃無疑異常的美麗。自己當年也曾有過一個選擇,如果沒有逃離吉安府南下廣州,今天自己也會是富田鎮上的一個村婦,就在這片山水間生活。


    不過在綠嬌嬌的心裏沒有如果。在安龍兒問她,如果他們不住在張家樓那個兇宅,張福龍一家會不會全部死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迴答:沒有如果。


    一切都是注定,看起來可以選擇的事情,其實根本無可選擇,當你以為一個結果是因為自己選擇而得到的時候,其實那一條路就是注定的路。


    從路程來說,她停留在富田鎮是奇怪的,如果沿贛江北上,她已經到了青原或是吉安府,富田鎮也不是必經之路,可是她選擇了繞道到富田鎮看一看。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裏,這時卻很想來看看自己曾經可以選擇的生活。


    她也沒有準備好迴家,她需要讓自己平靜和重新適應這個地方。


    她就這樣坐在窗前看著外麵,一直到太陽下山,月亮升起,再到淩晨。


    大花背睡一會又坐一會,不時蹲在綠嬌嬌身旁邊和她一齊看著窗外,綠嬌嬌把手搭在大花背粗壯的頸上,看著它的大花臉苦笑起來,她問大花背:


    “你家在哪裏?你爸爸媽媽呢?”


    大花背皺著眉頭看看綠嬌嬌,哼了一聲,惹得綠嬌嬌笑了好一陣。


    她帶著大花背走出二樓晾衣服的平台上,看著漆黑的山影。


    背後傳來腳步聲,大花背叫了幾聲,她迴頭看到安龍兒走了出來。


    安龍兒每天晚上都在煉內丹,已經快一個月沒有睡過覺,可是精神卻越來越好,可見功力在提高,很快就會聚成丹氣,可以一窺天師道法的堂奧。當綠嬌嬌走出二樓大平台,引起了正在練功的安龍兒注意。


    其實安龍兒早就注意到綠嬌嬌今天不同尋常。綠嬌嬌是一個很能睡的人,睡覺是她享受生活的一種方式,不到自然醒的時候,沒有人叫起、沒事煩著的情況下,雷打不醒。


    當綠嬌嬌見到安龍兒關切地看著自己,眼眶不禁濕潤起來。


    “嬌姐,還不睡嗎?”


    綠嬌嬌招手叫安龍兒走到自己身邊,她仔細看看安龍兒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相貌堂堂的黃毛小孩好象已經長高了一點,高得可以讓她的頭伏在他的肩上。


    她慢慢地把頭靠到安龍兒的肩上試了試,安龍兒緊張地挺直了腰。


    她再慢慢地用雙手環抱著安龍兒的腰,因為胸膛寬廣,腰顯得很細摟上去很合位置。


    安龍兒雙手僵硬地張開,不知道綠嬌嬌想幹什麽,也不敢做任何動作。


    兩個身影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在月色下擁抱著,盡管隻是綠嬌嬌抱著他,說是擁抱並不準確。


    綠嬌嬌在安龍兒的耳邊說:


    “我告訴你一個故事……你可以保守秘密嗎?”


    “可以。”


    “永遠不告訴另一個人,直到你死去,可以嗎?”


    “可以。”


    〔八八〕秋月


    綠嬌嬌不管安龍兒是不是全身僵硬,她依然用頭靠在他肩上,在他耳邊說:


    “有一對夫妻。女的長得很漂亮,也很有才能,年紀輕輕就打理著一個大家族的生意;男的長得英俊瀟灑,文采出眾,詩畫雙絕,十七歲就考上秀才,二十一歲就被四大書院聘為講學;他們互相愛慕,情深義重……”


    綠嬌嬌抬起頭看著安龍兒的臉說:“那男的有幾分象你……”


    然後她放開摟著安龍兒的手,走到安龍兒身後再環抱著他,把頭靠在安龍兒的背後,似乎在尋找最舒服的位置。


    安龍兒感受著從身後貼進來的體溫,心跳不禁強烈起來,以至於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一動不動地站著,不在乎綠嬌嬌說什麽,可以這樣貼著綠嬌嬌,是他一生裏最幸福的事情。


    綠嬌嬌又把嘴巴湊到安龍兒的耳邊小聲說道:


    “男的在書院裏教書,每天見到的隻是男學生,有一天卻看到有個女學生出現。這個女學生隻有十五歲,是書院捐資善人的女兒。這個秀才經常教女學生作詩畫畫,還常常向女學生暗示愛慕之情……而秀才的文采和英俊也讓女學生傾慕不已,他們在閑時一齊談經論道,晚上也常常相伴到江邊吟詩作對,互訴衷情。秀才對女孩子說願意一生一世永不分開,還要娶她為妻,女孩子也滿心高興地等著那一天,終於日夜共處,雙宿雙飛……”


    安龍兒直覺上認為日夜共處、雙宿雙飛是很好的事情,如果能象現在這樣抱在一起日夜共處就更好了,手不自覺地往綠嬌嬌環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去。


    綠嬌嬌察覺到他的動作,並沒有阻止他,繼續把臉貼在他背後,閉著眼睛說下去:


    “秀才經常借故睡在書院而不迴家,引起了妻子的注意。她在家裏費盡心思打理事務,秀才卻隻喜歡經道之學,不喜歡營商;他妻子本以為,秀才能迴家好好相處也是開心的事情,沒想到他現在居然連家也不迴,於是她在明查暗訪之後,深夜帶著人突然闖入秀才的宿舍,正好發現秀才和女學生一起睡在床上,於是把兩人綁起來……”


    安龍兒問綠嬌嬌:“秀才的家距離書院很遠嗎?”


    “一河之隔。”


    “那秀才不喜歡他妻子了?”


    綠嬌嬌冷笑了兩聲:“哼哼……當晚秀才的妻子就以通奸罪報官,也驚動了書院的學監,和女學生的父親……兩個人被綁著按倒跪在衙門公堂上,女學生哭著求秀才的妻子放過她,她願意嫁給秀才做妾……”


    安龍兒也說:“是呀……秀才娶了女學生就行了,本來不必報官。”


    “可是秀才的妻子不這樣想,那生意是自己家的生意,裏裏外外自己一手操持,本來就輪不到秀才說話;再說這秀才何嚐不也向自己山盟海誓,白頭到老?她不是也痛心疾首嗎?”


    安龍兒聽綠嬌嬌這樣說,也不好再說什麽。他雖然隻有十三歲,可是還不至於蠢到以為綠嬌嬌給他講鄉村秩聞來消遣長夜,他知道綠嬌嬌講的事一定和她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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