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霞光,映出綠嬌嬌孤獨的影子,走在窄窄的長巷裏更顯清瘦。綠嬌嬌的手裏吊著一壺酒,今天晚上,陪著她的隻有這壺酒。


    〔二〕隱於陳塘風月


    入夜,綠嬌嬌的家四周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平康通衢一路都是大寨。大寨是當時廣州人對高級大型妓院的俗稱。


    黃昏後的平康通衢,從路口就有大寨的龜公開始迎客。


    一旦有客人到,各妓院的龜公們馬上會恭迎上前,分清楚客人想到哪一間妓院後,就會開始大聲傳報:


    “張公子到~~”


    “寧大官人到~~合和酒家準備款接~~”


    “羅府客人齊大人到~~桂花樓恭迎貴客~~”


    聲音拖得很長,一層接一層地喊進去,形成囂張的聲浪,直到達花筵地點。如果有最尊貴的客人,還會象過年一樣,在門口點起大串的炮仗,炸個滿堂紅。


    二樓的姑娘也會趴到欄杆上,等自己的恩客到來,一旦遠遠見到自己的恩客,就會揮手大聲叫喚招唿公子的大號,鶯聲燕語吵雜而熱鬧。


    一隊隊花客在叫起聲的引導下大搖大擺魚貫而入,男人的虛榮感被刺激到極限。


    萬花館也在平康通衢之上,樓高三層,是這裏數一數二的大號寨子,姑娘才藝出眾,相貌也長得漂亮;老板姓肖,是性情風雅之人,調教出來的姑娘除了吹拉彈唱,還有會吟詩對聯的,使得萬花館在平康通衢裏別有風格,很吸引有錢的文人集中玩樂。


    萬花館旁邊是馨蘭巷,從巷口進去,走過萬花館側麵的山牆,就是綠嬌嬌的家。


    綠嬌嬌住在這裏已有三年。


    晚上綠嬌嬌可以在床上聽到萬花館的全部聲音。


    傳喚聲,招唿聲,廚房的摔鍋聲,彈琴唱曲,妓女浪笑叫床,豪客們高談闊論,龜公老鴇打罵妓女,全部聲音組成一個大網籠罩著綠嬌嬌兩年前買下來的家。


    綠嬌嬌的家有三個房子,走出去是天井,就是一片露天的平地,中間還有一口井。


    這口井是綠嬌嬌最重視的東西,女孩子如果為了打水洗衣天天在巷裏進出,並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


    從天井再走出去是一個客廳,打開木門透過趟櫳,從客廳可以看到馨蘭巷。


    這是一間小巧典型的西關平房。


    綠嬌嬌三年前來到這個城市,馬上就選定了這個地方住下。


    對她而言,人多的地方才適合一個獨居的女孩子出入;女孩子多的地方,自己才不顯眼。


    在城市裏,人多女孩子多的地方,除了妓院沒有別的選擇。在這裏,綠嬌嬌還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大量的顧客。


    一個女孩子要開館給人算命,無異於找死。天天上門鬧事尋歡的流氓,找便宜踢碼頭的江湖中人,絕對比客人多。再說了,開命館是要交稅的,綠嬌嬌可不想犯傻。


    盡管做風水先生很賺錢,但是一個女孩子要做風水先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風水先生的生意包括民間的生老病死,有些場合連女人都不能進去,也不能看,更加不會請一個女人做風水先生。


    綠嬌嬌想安全地賺到錢,最好不過就是在女人堆裏找生意。


    平康通衢位於廣州西邊的陳塘,離白鵝潭也就一二裏之遙,走路過去不過一柱香的時間。


    一柱香的路程,連上白鵝潭上的花艇,所有經營大都是風月場所,那個年代,這片眾生相被稱為陳塘風月。


    一個女孩子要在這裏找到女顧客,真是太容易的事情。而且,這裏的女顧客往往手頭上都會有些錢。


    妓女們很多是賣身為奴,上茅廁都有傭人大嫂看守著,很有必要走出大門的話,更是數條大漢嚴陣以待,其實出門的機會真是少之又少。


    也有些自由妓女本身是東家,和店東合股投點錢,有生意一齊做,年底再分帳。這種妓女一般年紀不輕,因為年輕的姑娘還沒有存到錢,何來有錢合夥,有兩個錢又年輕的話也不用做妓女。有點錢,還要做妓女的人,都立了心這輩子不嫁,年輕漂亮的自然很少,在陳塘這種高級場所的老妓女更少,達官貴人不會在一般的半老徐娘身上花錢。


    還有一種年輕漂亮又自由的妓女,也叫先生。這種妓女可不是受迫害的底層女性。她們素質很高,仰慕的恩客很多,而成為各妓院之間重金爭奪的賺錢資源。請一個先生入門,有如娶迴來一個格格。先生入門後,就會帶來一大批花客。這種妓女想不自由是很難的事情。


    因為這樣,想算個流年問問事情的姐妹多得很,卻不是很多姐妹可以走出門口上命館求測,那可以上門給女孩們算命的綠嬌嬌正好對上客路。


    一個濃妝豔抹的綠嬌嬌出入在花巷,隻要自己願意的話,可以在白天毫不起眼。隻要沒有男人知道綠嬌嬌的家,生活總是平靜。


    也許有一個原因是最重要,綠嬌嬌覺得隻有煙花之地,才是自己呆的地方。與妓女為伍,才是自己應有的結局。


    綠嬌嬌側躺在天井的竹床上。


    月光斜照進天井,照不到暗處的綠嬌嬌。


    晚上點燈沒有必要,綠嬌嬌的家在萬花館的輝煌燈光下,可以暗暗地看到全部地方。而點了燈的家,並不利於女孩子獨住。


    暗處忽明忽暗的小燈,是綠嬌嬌放在床邊的煙燈。


    來到廣州不久,綠嬌嬌就抽上鴉片,鴉片煙可以給她片刻的寧靜和忘記。不過,也給綠嬌嬌增加了銀子的負擔。


    鴉片很香,讓人舒服又解癮,但卻是越抽越要抽的東西。


    剛開始是一天幾泡煙,後來是一天十幾泡煙。綠嬌嬌不會抽便宜貨,起碼也要雲南上好的陳年熟煙,一兩銀子一兩煙,也就隻能抽一兩天。如果有英國船運來的印度貨當然更好,當然也更貴,上好的貨色一兩煙膏要二兩銀子。


    銀子啊……銀子啊……


    綠嬌嬌心裏喜歡這種忙著想銀子的感覺,這樣想別的事會少一些,為錢發愁,居然是單純而快樂的。


    綠嬌嬌深深地吸一口煙,靜靜地躺在竹床上等煙勁上來。


    人開始變得輕鬆,天空也開始發亮,星星開始有了顏色,自己空洞的感覺就是四周的事物都很實在。


    過去的過去了,未來的還沒有來,這一刻的虛無最幸福,這樣沉沉睡去才不會有孤獨感。


    半夜醒來居然格外的清醒。


    萬花館的聲音小了一些,該上房的客人都上房了。月光移到了天井的另一側,灑到綠嬌嬌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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