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聽到了什麽啊?”


    我看見一點點的水滴落在床單上,滲開,一朵,兩朵,三朵透明的小花。


    明音終於忍不住哭了。


    就是這個電話,明音親耳聽見自己所愛的人出賣了她。


    “周爽是在跟我爸說話,他說明天會帶我去南方樂園玩,他說那是我很想達成的心願,請我爸在門口等著,下午三點鍾,他會帶我出去,將我還給他。”


    “那時我的腦袋裏麵就‘嗡’的一聲,忘了怎麽思想。我隻有一個心思,我不能再呆在他的身邊,我要離開他。我縮迴房間,幸好我喜歡打開窗子睡覺,那酒店是一人多高的推拉窗,我就跨出窗子,攀著水管,從二樓離開了。”


    “出來之後,我也不知道要去找誰,想來想去的。1920那裏一定是不能去的,我隻有來找你,幸虧顧姐姐你肯幫我。”


    明音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淚水一滴滴落在上麵,很燙。


    明音的話令我心頭沉重,那是責任的問題。


    我安慰她:“也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呢,你自己想想,迴家未必是壞事,血濃於水,你爸這兩天可擔心死了。”


    誰知林明音反應激烈:“我不迴去,我死也不迴去。”


    我很奇怪她言辭的激烈,父女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的嗎?林某人明明寵得女兒什麽似的,差點還遷怒旁人,誅九族呢。


    我說:“可是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可是我不想當他的女兒。”


    明音此言真的把我嚇住了,我苦笑:“明音,你孤身在外,就為了你的安全,你應當考慮一下迴家。你以前也不是沒有經曆過危險。”


    想起林明音以前的光榮事跡,七次被綁架,即使最後一次是假的,但前六次無不出生入死,相當驚險。這等經曆就算不去申請吉尼斯記錄大全,也可算是世間少有。想到此節,我越來越擔心。


    林明音卻低聲說:“不是真的。”


    “什麽?”我沒有聽清楚。


    “不是真的。”


    “你說什麽?難道這是你爸編出來的,作出來的局?”


    林明音不再答我,說:“不必再擔心我,我會以事實證明我會照顧自己。”


    自明音住所出來之後,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迴到偵探所的時候,我得用手指按住它才能使它停下來。


    我抽了一口冷氣。


    偵探所裏麵亂成一團。


    雜誌架被推倒,報紙散到一地都是。飲水機被推倒打破,水淌得一地都是。


    我呆了一會兒。


    我的手機響起。


    “顧小姐,明音跟你聯絡過了。”


    林祥熙的聲音。


    我鎮定地說:“沒有。之前接過她一個電話,她說要離境,現在也許已經在不知哪個國度。”


    林祥熙喋喋地笑起來,笑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顧小姐,令友蘇眉小姐現在在我手上,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我按捺不住:“這場任務是我接下的,與我的朋友無關,你要找令愛就來問我,搞我的朋友算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收了我的錢,接了我的事,卻來幫我的女兒私奔。不但不幫忙找她出來,還窩藏她,你說你是什麽意思?”


    我咬咬牙:“林先生,你想怎麽樣?”


    “很簡單,你帶我去找我女兒,我就將健健康康的令友還給你,如何?”


    我氣憤:“這是要挾。我真的不知道。”


    林祥熙哈哈笑著,掛斷了電話。


    我蹲下來收拾殘局,手一直在微微顫抖。


    這些時尚雜誌都是蘇眉訂的,散文和短小說則是我看的,我們經常爭搶的是蘇眉的老東家做的雜誌――《國家地理雜誌》。


    給水浸濕了一大半的這本是最新的,也許是今天才送到的,我還沒來得及看。我攤開來想讓風把它吹幹。


    有一頁被圓珠筆畫了直線,是蘇眉做的筆記。她喜歡在書上雜誌上隨手做筆記,我嗬責過她好多次,每次她總是懶洋洋反駁我:“噫!不動筆墨不讀書!你每天捧著書大啃特啃,屁也不放一個,跟每天埋頭吃草的山羊有什麽不一樣?”


    給蘇眉畫了線的句子描述的是北極的風光。


    蘇眉最向往的是到北極去拍極光,那是她畢生的夢想,卻總是會被我冷水潑醒,一方麵也因為事務繁忙,不能隨心所欲。


    往後被水浸得粘成一迭的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我可以猜想,蘇眉當時正看到這一頁,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夢想中,有人推開了偵探社的玻璃門,將陰影投在她手裏的雜誌上。


    風就算將雜誌吹幹,紙張也會變形,北極的風光成了扭曲的描寫。


    我放下雜誌,掩住臉,輕聲哭了起來。


    哭了不知多久,胸口的鬱悶化做淚水湧出了不少,我大口地吸氣。


    完全鎮定的時候,我打電話給林祥熙,我答應帶他去林明音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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