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在鎖孔裏轉動的聲音在黑暗中尤其恐怖,我關掉手電,背脊貼在牆邊,靜靜聽著自己的唿吸。


    打開的大門透進路燈的光,來人身形高大,肩膀很寬,是個男人。


    我往裏麵縮了縮。


    來人卻突然打著了客廳的燈,大模大樣地在翻找著什麽。


    我悄悄探出頭去,看見是一個外國男人,看上去不像是警察。他一路翻來,並不細致,順手翻找,一路逼過來。


    這衣帽間並沒有窗子,我避無可避。想了想,悄悄自身後的衣架上取下一件衣服,套住自己的頭。我運氣不大好,衣服的料子發出輕輕的悉率聲,來人已經醒覺,走過來喝問:“誰?”


    我一橫心,正準備衝出去。腳邊“咪嗚”一聲,那隻大花貓撲了出去。


    來人臉上露出喜色,蹲下高大的身子,嘴裏也“咪嗚咪嗚”地叫著,那隻水性楊花的大花貓就喜滋滋地撲到了他懷裏。


    男人因為出現的貓咪放鬆了警惕,我暗暗鬆了口氣。慢著,那男人嘴裏在喚著什麽?“查理,查理,這麽久沒有人喂你,餓瘦了這麽多。”大花貓在他懷裏撒嬌地伸懶腰,還討好似的肚子裏“咕咕”響,分明是認得的。


    我飛快轉著念頭,這個人,應該是莉莉的朋友,也許可以給我提供些幫助。


    我拿下套頭衣服,自衣帽間閃出來,招唿住抱著貓正準備離去的男人。


    男人給我嚇了一跳,愣愣地站著,他有著高挺的鼻子,瘦削的臉頰很有性格,眼睛是海水一般的澄藍,帶著憔悴的神色。


    就這樣,我跟一個本來就會擦身而過的人碰麵了。


    如果我早離開五分鍾,或者,他遲來五分鍾,我們就不會遇上,彼此不會認識,各自在各自的世界生活個百十年,老死也不會往來。


    又或者,我該時不是轉著這樣的念頭,自己跑了出來相認的話,結局也會改寫。


    但是,命運的安排總是出離控製,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樣讓我們碰上了,就像彗星相碰撞,彼此影響著對方的人生。


    當然,這不過是開頭,誰也猜不到結局。


    “你是?”他很困惑。


    “我是莉莉的朋友,我知道他出事了,自己來看他。”


    “我認識莉莉也有一段日子了,怎麽從未見過你?”


    “我認識他很久了,很久以前,我教過他法文。”


    “你從哪裏來?”


    “我從中國來的。”


    “哦,那個遙遠神秘的國度。”


    男人問了我幾句話,解決掉我是否小偷的疑惑,就又低下頭逗貓。貓賴在他身上不肯起來,非常溫順。


    我看著他們,試探著問:“你是莉莉的朋友吧,一直照顧他?”


    “不,我沒有怎麽照顧他,不過是周末有空的時候來看看他,跟他聊聊查理,噢,這隻貓,莉莉幫它起的名字。”高大的男人抱著貓兒,臉上卻有種非常溫柔的神情,有一種奇怪的反差。


    “呃,你知道,這裏給封鎖起來了,你這麽進來,不怕給警察發現。”


    “我不怕,莉莉給我的鑰匙,要我照顧他的貓。”


    “嗯?什麽時候的事情?莉莉怎麽會托你照顧他的貓。”


    男人的臉上閃現一絲憂傷:“一個星期前,莉莉出事的前夕,他找到我,給我一副鑰匙,要我有空來照顧他的查理。可是,自從他出事後,這裏都是警察,隻在今天,他們才撤走了,我準備來這裏帶走查理,以後再也不來了。”


    我打量著他,考慮著是否相信他說的話。我直覺這個男人跟莉莉之間的關係並不是朋友這麽簡單,但另一方麵,我也相信一個對寵物如此溫柔的男人不會幹出壞事。


    男人卻開始打量我:“那麽,小姐,你深夜在這裏找什麽呢?”


    我說:“我來探望莉莉,他把遺產都留給了我,我感覺奇怪。”


    男人輕輕地“啊”了一聲,低聲道:“原來是你,你就是那個好心的中國小姐。”


    我有點奇怪:“莉莉在你麵前提過我?”


    “是,他說你救過他,有天使一般的心腸,將來一定會去天堂。”


    “可是,我實在不明白,我們相處的日子不多,他完全可以把財產留給其他人,比如你,或者是……還給誰。”


    相信我說的話暗示性明顯,男人突然看著我,說:“莉莉不必要把財產還給什麽人。”


    我也直視他:“我不喜歡轉彎抹角,請問你知道這憧房子是誰送給莉莉的嗎?這也許與他的死有很大關聯。”


    男人深沉地望著我:“我不清楚,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秘密,我認識莉莉的時候,他已經是這個樣子。小姐,莉莉的案子會有警察跟進,我們隻是平民,不應自己出頭。”


    這初相識的男人,居然開口教訓我,不,我們姓名未通,並不能算是相識。


    我低下頭,表麵看上去似乎有點氣餒,其實在動腦筋怎麽從這個男人口裏撬出秘密來。


    查理似乎等得不耐煩,“咪嗚”又叫了一聲,解了我的圍。查理令那個男人緊繃的臉立刻放鬆起來,我趁機問:“這隻貓真威風,我從沒有看見過這麽漂亮的貓。”


    真真投其所好,男人的話匣子給我輕輕一句打開了:“當然,這是純種的孟加拉雪貓,它的祖先是東南亞野生的亞洲獵豹貓和家貓,綜合了獵豹貓的自信和家貓的多情……”


    他擺弄著貓給我看:“你看它的鼻鏡是黑色的,中間是磚紅色的,足趾間是玫瑰色的,這是血統純正的雪貓。孟加拉貓最美的是皮毛,摸上去有緞子和綢緞般的感覺,從這個角度,頭再低一點,對,就是你這個角度,你可有看見那些與眾不同迷人的光澤,好像散落絨毛上的金粉或珍珠碎片……”


    真令我聽呆了,這個男人說起貓來,突然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詩人。我怎麽都無法領略這隻大髒貓身上的金粉和珍珠碎片,隻能自責想像力不足,領悟力低下。


    他還在滔滔不絕:“孟加拉貓分很多種,這種雪貓是最漂亮的,它的外形已經非常接近獵豹貓,但性情卻像家貓,非常溫順……”


    他說到“溫順”的時候,大花貓盡忘舊情,毫不客氣地給我擱它肚子的手一爪子,我“哎喲”一聲縮迴手,已經出現一條紅絲。


    我不滿地嘟囔:“不但溫順,連性情多變都是很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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