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鄧欣反應過來,寧逍漂亮精致大屋的門窗就突然自己關閉起來,道道黑光如同利箭一般向南邊一個空蕩蕩的角落射去。


    開始還沒什麽異常,但隨著那黑光越攻越猛,一聲聲慘叫也劃破長空,愈發淒厲起來。一個高瘦紅色人影不停地咆哮,如同野獸一般,讓人看得心驚膽戰。


    終於出現了!趁著紅影被繆離的黑光製住時,百福按照繆離事先的叮嚀,把早已準備好的,混有自己鮮血的藥水向紅影猛地潑了過去。那紅色的身影好似被硫酸撒中的蟲子一樣,以一種人類遠遠達不到可怕的角度扭動起來,看得百福頭皮發麻。


    紅色的身影極不情願地被吸進了百福手中的紅色小瓶中,百福開心地揮舞著手中的紅瓶,看起來就像個如願得到了冰淇淋的孩子,連一向沒什麽表情的繆離也忍不住露出了一點笑容。


    已經恢複如常的鄧欣蒼白著臉站在一旁,有些迷茫地看著兩人。百福連忙跑過去,和寧逍一起扶著她坐下,問長問短的。寧振華還專門給鄧欣倒了一杯茶水,為她定驚。


    後來,驚魂未定的徐媽也給鄧欣講了一遍,她是怎麽樣自己掐著自己脖子,怎麽樣對著他們冷笑,怎麽樣自言自語還做出猙獰的表情……鄧欣越聽越臉紅,越聽越尷尬,簡直就想直接找個洞鑽進去。幸好百福一直安慰式地緊握她的手,寧逍也適時地打斷了徐媽那吐唾沫飛濺地故事。


    為了鄧欣的安全,寧振華特地要求留鄧欣住了一晚,畢竟他也曾經受過鬼鬼魂纏身的痛苦。還多虧了淩浩和百福張楊的幫忙,不然的話天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離開寧逍的家,百福輕鬆了許多,沒人再威脅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了:“這個東西怎麽辦啊?”百福指了指繆離懷中的小紅瓶。


    “先放在我這裏,因為今天是天狗食月。”繆離指了指沒有月亮的黑色天空,“此女子命帶奇格,陽氣極盛,剛烈至極。所以我們才能夠在今日陰月陰日陰時,又是天狗食月的時候降服她。所以我們要在三天後紅月出現那夜才能徹底降服她。”


    “紅月嗎?”百福的聲音低了下去,想起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她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有些痛苦是必須經曆的,誰也無法逃避。”繆離轉向百福,可百福卻覺得繆離似乎已經穿越了她自己,正盯著她身後更遠的地方。


    無法逃避?痛苦嗎?百福低下頭,有種惘然、不知道明天會如何的無助。


    無論願不願意,紅月出現的日子還是來臨了。這一次,百福卻沒有象以往一樣呆在家裏,而是被繆離拎到了一個遠郊的小獨棟裏。這裏人煙稀少,幾百米內都鮮有人現。


    這幢小樓的顏色也是少有的紅色,看起來很顯眼,卻又有些古怪。


    繆離對百福點了一下頭,便獨自上樓去了。百福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卻被繆離看似客氣,實則堅決地阻止了:“百福,你要一個人呆在這裏。我要在上麵做法……我還是會盡量協助你的。”


    “哦……”百福不情願地答應著,掩飾不住失落。她實在不願一個人呆在這裏,想起即將麵對的痛苦,她就忍不住瑟縮成一團。


    早知道就不來了!百福心裏嘀咕著,沮喪不已。看著外麵被烏雲遮蓋住的天空,心中暗暗期盼紅月一直這樣被遮著。


    該來的終於來了,紅月還是美麗圓滿的出現了。伴隨著的,就是百福劇烈得幾乎無法承受的痛苦。汗水像下雨一樣浸透了她身上的衣服,可憐的百福隻得縮成了一團,緊閉雙眼不停發抖。


    百福自己當然看不到,她的背後又出現了那些深可見骨的傷痕,活像一張張咧開的大嘴,似能吞噬掉一切。


    更讓百福沒有注意到的是,一縷薄薄的紅霧正沿著她額前紅心處,一點一點向裏麵侵占著。


    第十四章 百福鬼曆之陽剛女(一)


    這已經是百福經曆的第三次鬼曆的了,和以往不同,這一次百福卻是置身世外,如同看電影一般旁觀著千年前發生的故事。


    一個身穿白衣、十四五歲的小女孩最先映入了百福的眼簾,單薄的嘴唇,高聳的顴骨,利劍一樣濃黑的眉毛……百福一眼就認出了她那個殺死宋雪菲,還打算加害鄧欣的女鬼!


    女孩正一絲不苟地梳著頭發,大概因為頭發很硬吧,總是有那麽一兩撮頭發不聽話地掉出來。其實,這樣依然很漂亮,甚至還能多上一兩分柔媚,但她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所有頭發攏向腦後,直到再也沒有一根發絲落下。


    再打量一下這個房間,裏麵是出奇的整齊和條理。


    “敏兒。”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女子來到了女孩的房間裏,笑容滿麵地說道:“你爹給你訂下日子了,明年三月初八出嫁。”


    “知道了娘。”女孩低頭請了一個安。沒有恭敬,隻有謹守分寸的禮數;沒有羞澀,隻有遵守父令的順從。


    “唉,你明年就十五歲了,也該是嫁人的時候了。我雖不是你的親娘,可也真是為了你的婚事煞費了苦心的。”中年女子十分做作地勸搖著頭,一副自認勞功高,又不願說出口的模樣,頭上的金釵跟隨著不停搖擺,“林老爺雖然比你大了二十歲,但他正妻已經過身,你不至於做偏房。再加上那林家家大業大,去了可有享不盡的福呢!”


    “女兒明白娘的苦心。”敏兒仍舊低著頭。


    “敏兒啊,我們徐家也是個大戶人家,你去了林家之後切記要謹守分寸,萬萬不可為我徐家丟臉!知道了嗎?”


    “女兒明白,女兒會謹守婦道,必不為我徐家添上汙名。”


    轉眼就到了出嫁這天,敏兒還是那樣的一絲不苟,甚至不曾有過一點新娘應有的羞澀和快樂。這個身披紅嫁衣的新娘就像個隻會單純接受命令,單純服從命令的機器人一樣,根本沒有自己的靈魂。她的存在似乎就是為了遵守一項項苛刻又不近人情的禮數和規矩。


    然而,上天也太不眷顧這個刻板倔強的敏兒了。就在拜完堂,新娘子坐在新房中等待夫婿前來揭開她的紅蓋頭的時候,噩耗傳來那林老爺居然在飲喜酒的時候死了!


    這無疑給了這個倔強好強的敏兒當頭一棒!她慘白的臉,連那豔麗的胭脂都掩蓋不了,眼中更是無限天意弄人的悲涼。已經拜過堂的敏兒毫無疑問地成為了眾矢之的,在場的人無不鄙夷地瞪著她,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林老爺的一雙兒女當眾辱辰罵她,說她“克夫”,甚至埋怨敏兒的父母居然讓如此的女兒嫁過他們林家。


    徐老爺和徐夫人低著頭,又氣又恨,隻得偷偷恨著這個不爭氣的女兒。


    看著驟變的場麵,敏兒什麽話都沒說,解開長發,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大聲說道:“我徐敏立誓,今生生為林家的人,死為林家的鬼,絕不再嫁。如果有違誓,當如此發!”說完,用力地剪去了一大截光滑的烏發。


    沉寂了半晌,周圍的人又從無盡鄙視轉為了點頭稱歎。


    就這樣,敏兒輕易地把自己的一生搭給了一個陌生的亡魂。


    由於害怕敏兒的命太硬,林老爺的兒子把她送到了郊外一棟小宅院裏。雖然好吃好喝的供著她,可那淒涼與寂寞卻是無法逃避的。


    守寡的日子並不好過,做為一個寡婦,敏兒隻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坐在家裏發呆。有時盯著樹上兩隻做窩的小鳥,她也能坐好幾個時辰。夜深人靜的時候更是難熬,敏兒聽著周圍人家的竊竊私語和輕笑低述,自己卻隻有輾轉反側。敏兒的父親和那個覺得自認比親娘更親的後母也從未前來探望過她,畢竟“克夫”這個罪名在那時是非常沉重的。


    敏兒甚至不曾養過一條魚或是一隻狗,她覺得那是自己懦弱的表現。因為她徐敏是堅強的,即使什麽都沒有,她也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


    這樣的生活足可以把一個正常人逼瘋了,何況本就執拗好盛的敏兒。她表麵上一如既往的如大家閨秀般溫雅,骨子裏卻是愈發的偏執起來。任何下人如果把東西放錯位置,或是桌凳抹得不夠幹淨,都少不了一頓打罵。每一個人都怕她,更她那張尖刻的利嘴,因為她的辱罵比任何的利器還要具有殺傷力。


    敏兒的另一麵別人是看不到的。想起自己孤苦無依的身世,她也同樣有暗自垂淚的時候。為了排解夜晚的寂寞,敏兒特地準備了一把銅錢,撒落在地麵,然後吹熄燭燈,在黑暗中把它們一個一個地摸起來。三十個銅錢,每夜要足足拋撿上三遍她才能睡得著。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二十年,十五歲的敏兒已從一個人事不諳的小女孩變為了一個成熟美麗的寡婦。


    這二十年的時間雖過得漫長,卻也贏得了所有人的一致稱讚,林老爺的一雙兒女也對她恭敬了起來。他們甚至聯名上奏,乞求為敏兒賜建貞節牌坊。


    牌坊揭禮那日,連敏兒那二十年未露麵的年邁的老爹和進入花甲之年後娘也前來祝賀女兒“忠貞”,順便享受一下“教女有方”的榮譽。


    敏兒看著自己的貞節牌坊,眼裏沁著淚花,心中無限的滿足。


    為了讓敏兒成為所有婦女的典範,縣府特別規定讓敏兒為所有的女性教導婦德。這也使得敏兒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出院門了,她還會以高人一等的姿態站在世人的麵前,讓別人了解她的堅強、忠貞,有什麽比這更加重要呢?


    敏兒的榮譽和名聲使得她很快成為婦女界的焦點,女人們無不是以卑微的仰視來對待她,就連那些官婦們也不例外。這些關注也使得敏兒不得不更加謹慎自己的一言一行,人也更加偏執起來。


    在敏兒的眼中,自己就是所有女性的典範,任何與她不同的人,敏兒都不喜歡。尤其是那個女人憶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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