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問我去哪裏?”


    “這不還沒到最後分手的時候嘛。”


    “去南京,看有沒有適合我的職業,大概還是會去做咖啡店女招待吧,不過也說不定。來找我就打我手機。”


    “一定。”


    “去給自己配個手機吧,不然找不到你。”


    “一定。”


    “還有一刻鍾。”她說,“這是第一次和你度過完整的二十四小時,最後一刻鍾怎麽度過呢?”


    “要不,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吧。用一刻鍾剛剛好。”


    牌局


    我迴到學校時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退燒片吃光了,不想再去買,吃下去的抗過敏藥讓我瞌睡連連,坐在公交車上幾乎就要跌入混沌,不過我還是堅持住了我在食堂裏買了二十個包子,裝在放藥的馬夾袋裏,又去小賣部買了幾瓶純水,打算去咖啡女孩的家裏。至於是去坐禪還是打埋伏就完全看我的運氣了。後來想想,什麽娛樂都沒有,可能會挺不過去,於是迴到寢室去拿幾張唱片。


    老星在屋子裏等著我。


    “……去旅行?”他問我。“買這麽多包子和水。”


    “不,應該說是出去麵壁。”我放下馬夾袋,爬到床鋪上收拾我的唱片,聽見身後塑料袋窸窸窣窣的聲音,迴頭一看老星已經抓著兩個包子,嘴裏還有半個。


    “當心噎死。”我說。


    他滿嘴糧食含糊不清地說:“來,坐下,打牌。”


    牌局是我大學時代永恆的主題,甚至超過了網吧,超過了搖滾,超過了我對長發校花的懷戀。隻不過物是人非,鍋仔瘋了,亮亮去了地下室,齊娜被一錘子敲死,剩下我和老星兩個人,世界已被海水淹沒了大半,剩餘的部分正在繼續沉淪。我說我不想玩,他說:“你非玩不可。”


    “兩個人怎麽玩?”


    “玩跑得快。”


    “那個沒勁,小孩子玩的。”


    “在最簡單的遊戲裏有著最深刻的智慧。擯棄技術,隻看運氣。你覺得沒勁隻是因為賭得不夠大而已,一張牌一根手指頭怎麽樣?”


    “我不喜歡運氣遊戲,那不是真正的輸贏。”


    “錯!如果我和你,坐在這裏玩一輩子的跑得快,最後出來的結果就是真正的輸贏。”


    我估計他腦子出問題了,齊娜的死對他影響不小。我放下包,坐在他對麵。他開始洗牌,這時我注意到他的手上全是傷,那是用拳頭砸在什麽硬物上造成的。我沒問他,靜靜地看著他發牌,三堆牌發在桌麵上,他沒摸,我也沒摸。


    “賭什麽?”我問。


    “輸的人去麵壁,贏的人去旅行。”


    “挺好。”我伸手摸牌。


    第一局我被他全關,一張都沒跑掉。我洗牌,他點了根煙,說:“那天在公安局我還是去看了齊娜的屍體。手看了,臉也看了。”


    “怎麽想起來現在說這個?”


    “之前不想說,是因為覺得,告訴你沒有意義。”他說,“不過那個記憶無法洗掉,告訴了你,至少對我有一點意義吧。”


    我發牌,沒問他看到了些什麽。


    他說:“隻有懷著巨大的仇恨,才會把人敲成那樣。”


    他把煙灰隨意地彈在地上。第二局我再次被全關。


    “之前我說是小廣東幹的,你說,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兇手。”他說,“你喜歡講究動機,對不對?”


    “殺人都是有動機的,我看不出小廣東有什麽動機殺齊娜。我還是那句話,相比之下,你比他更有動機。這年頭殺一個陌生人可以沒有動機,但殺熟人那一定是有預謀的,不可能沒有動機。而且,最重要的是證據,比如說兇器,作案時間,現場的腳印,衣服上的血跡,這些都掌握在警方手裏。你能檢測dna嗎?古典推理隻存在於小說中,科技已經發展到這個境地,不會再有一個偵探運用推理法在我們中間挑出一個兇手,還能令其自己招認。沒這迴事。”


    “你又錯了。為什麽排查法可以找到兇手?從幾萬人裏找出一個敲頭的,排查法簡單來說就是排除法,是沒有dna證據的前提下做的概率計算,隻要兇手被列入了嫌疑名單,他就一定會被審訊出來。dna是後設的證明。”


    “你有權保持沉默。”


    “你外國電影看太多了。”


    第三局,我輸了一張牌,龍頭沒扳迴來。我開始抽煙,給自己開了一瓶純水,喝水。


    老星說:“如果我現在殺了你,你猜猜我有什麽殺人動機?”


    “猜不出。但你會留下證據,跑不掉。”


    “如果排除掉所有證據的因素,通過動機你能把我列入嫌疑人名單嗎?”


    “不能,”我說。“看不出你殺人的動機,也看不出你有精神錯亂的跡象。”


    “我有動機。”


    我扔下手裏的牌說:“不玩了。”


    “繼續繼續,我話還沒說完。”


    “有話就說完。”


    “那就陪我打牌。”


    老星說:“你知道嗎?有一種傳說,兩年前那個倉庫管理員並不是真正的兇手,他隻是被用來頂罪的。不過,自從他被槍斃以後,這兒確實太平了很長時間,說明真兇是被抓到了。”


    “理論上沒有一個司法機關會用頂罪的方式來處理連環殺人案。”


    “是的。可是五月初我們學校有女生被裝修工敲死在廁所裏,一度成為敲頭狂複活的證明,謠言滿天飛。齊娜被殺那天,兇手用的也是同樣的手法,但裝修工卻幾乎是同時被警察在異地抓獲。這說明什麽?難道敲頭是很流行的殺人手法嗎?為什麽不用繩子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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