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多,跟我想象之中,真的天差地遠。


    我原本以為,這裏會是鬼氣森然一片淒慘的色彩,可任我想破腦袋,也沒法想象這麽一個地方,竟然真的好像是一個人間集市,充滿了人間的煙火味。


    剛剛順著大路,再穿過一片霧靄之後,那些鬼魂清醒過來好像不能接受自己已經身死的事實,大多麵色悲戚嚎啕大哭一陣,便慢慢止聲接受了這個現實,然後便是在霧靄之後,圍觀的鬼魂們看著這些‘新鬼’低聲議論一陣,就各自散去。


    對此大家好似都已經是見怪不怪,我抬頭望去,一條主幹道的兩旁,竟然林立著無數的建築。那些建築的材質好像是真實的,看著,跟人間一般無二。


    有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是的,我沒聽錯,是真的有叫賣的聲音,舉目望去,竟然有麵色紅潤的鬼混舉著糖葫蘆在叫賣,還有林立的茶館,外頭竟然有小廝打扮的青衣男子,將抹布搭在肩膀上招攬客人。


    “客官,裏麵請,本店剛剛推出極品龍井,請進店一嚐。”我跟鄭無邪剛剛往前走了兩步,一個小廝便熱情的在我們身邊吆喝。


    我覺得好奇,順口問道:“都變成鬼了,還能品茶麽。”


    “兩位客官一看就是剛剛下來的吧,怎麽不行呢,進去一試便知。”小廝熱情洋溢,看我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兩隻大肥羊。


    鄭無邪對我輕輕搖頭,我擺擺手,繼續問麵前的青衣小廝,委實對這些東西,我起了很濃的好奇,總想把心中的問題都問上一遍。


    “那茶館,是怎麽收費的?”


    青衣小廝說道:“進去便能看到價目表,客人若是不會付賬,隻需要按照櫃台的指點,便能付出一些精氣,品嚐到絕妙的香茗。”


    “精氣?”我好奇的看著他,都成鬼混了,哪裏還來得活人才有的精氣。


    “是,其實客人也不用擔心什麽,你們要這一身精氣,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大用。等時辰一到,金鍾一鳴,便得去下麵陰司之中。所以付出一些,還能最後一次嚐到人間的味道,何樂而不為?”


    “哪裏涼快哪裏呆著去,我們兄弟不好這口。”鄭無邪無視小廝的蠱惑,態度比較惡劣。而這青衣小廝也絲毫不惱,又弓著腰去招唿後麵的鬼魂。


    “你就這麽把人給攆走了?我還想再問問呢。”


    “鬼無好鬼,茶無好茶,有什麽好問的,我們時間不多,鬼血的藥效一到,要是還沒上去,我們就麻煩了!還是趕緊辦正事。”鄭無邪站在大路上四處張望。


    “忘了這茬了。”我拍了拍頭,舉目四望,一眼望不到頭。“可是這地方這麽大,怎麽找?”


    “找個安靜的地方,我確定一下位置,她肯定還在半步多,一魂一魄還沒有歸位,她還不到下去的時候。”鄭無邪拉著我尋找僻靜的地方。


    我仍然有一肚子的迷惑,問道:“這半步多究竟是怎麽迴事,不是說時間一道都得下去陰曹,怎麽這裏竟然還熱鬧的跟個市集一樣。”


    “總有很多鬼下不去,原因大概是作惡多端惡貫滿盈吧,反正等時間一到若是沒有下去陰曹地府的,都會永遠停留在這半步多直到魂飛魄散,不能投胎,也算是個懲罰。”


    “這倒是新奇,那在這裏做生意又是怎麽迴事,還有剛剛那小廝說的,用精氣付茶資?這又是個什麽說法?”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嶄新的天地,但是這方天地裏滿是迷惑,濃霧重重。


    “這裏同樣有老病死,用別人的精氣,能減緩自己衰老的速度,延遲魂飛魄散的時間。若是多了,說不定還能換個投胎的機會。我也是聽說的,具體怎樣,除非在這裏呆一段時間,否則根本搞不清楚。就是這裏,進去。”


    鄭無邪推搡著我,進入了大路一側的小胡同之中。有幾個鬼混神色漠然的從裏麵出來,對我們仿佛視而不見,好像對此,完全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態度。


    胡同很深,很老,很有滄桑感,說不出這究竟是什麽時代的建築,有古老的,但也有很多充斥著現代化的氣息,很多時代不同的感覺交匯在一起,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讓人感覺不到有任何突兀的地方。


    “從這裏還真能找到點長安城的味道。”我給鄭無邪說著,經過七轉八拐,終於在一處完全看不到鬼影的死胡同的青色磚牆下,停了下來。


    “你要是願意多走走,說不定還能找著北京味。反正我華夏的東西,在這裏都能找到。”直到隻剩下我們兩個,鄭無邪的臉色才略微顯得輕鬆,他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道:“說話注意點,要不然兩個大活人出現在這裏,一定會被那些鬼給撕了,可沒有什麽比活人對這些鬼東西更有誘惑力。”


    鬼以活人陽氣為食,這我倒是略有耳聞,但沒有經曆過,便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此中究竟有何兇險,竟然能讓鄭無邪這個大大咧咧的家夥,忌憚到這般模樣。


    從背包取出羅盤,又拿出清香香爐等物,鄭無邪略微沉吟一下,便問我:“有沒有辦法先把這裏阻隔開?陽火燒起來,很容易被發覺。”


    “你想要怎麽阻隔?”我看了鄭無邪一眼,心說你丫明明有用到我的地方,一開始還露出那種不願意讓我下來的臭屁表情,八成就是為了讓我自己說出來。


    “你仔細感覺一下,閉著眼睛,應該能感覺到這裏的那種秩序。想辦法把這種秩序,暫時切斷,然後我確定她的位置。”


    按照鄭無邪說的,我閉著眼睛仔細感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的驟然變化,在這半步多裏,我的感觸越發靈敏,在閉眼的恍惚一瞬間,我看到了一朵長在黑暗中,慢慢打開花葉的絢爛花朵,這花無根無莖,隻有一個碩大的花朵懸浮在好像幽冥之中。


    僅僅隻是一閃而逝的畫麵,接下來映入我腦海的,便是一連串十分複雜,互相糾纏在一起的各種纖細的線條,這些線條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張望不到頭的大網,而我跟鄭無邪,在這張大網上,就好像是兩個弱小到讓人用放大鏡,都不一定能看到的蜉蝣。


    當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這種看似纖弱的大網,讓我感覺到了一種驚人的柔韌性跟傳遞性,我毫不懷疑,要是在這張大網上狠狠撥弄一下,便會引起整張大網的波動。


    這也怪不得鄭無邪會忽然讓我想辦法組斷掉這種秩序,陽火出現在死人呆的地方,無異於沸油中滴水,會引起大波動,那時候恐怕在這半步多裏麵的鬼,都能感覺到我們的存在從而找上門來。


    睜眼,我有了些想法,如果隻是在小範圍短暫的蒙蔽掉這種秩序,應該並不難。


    正所謂怪力亂神,猴是一種天生邪性的東西,本身就代表著混亂跟渾噩。玉獸之中猴的兇性,已經被玉溫潤的本性化解,但是在銀獸之中,猴的混亂跟渾噩程度卻得到了一種提升,甚至要比活物更加邪氣。


    蛇,天生善於潛伏,一沉下去非要命而不動,更善於偽裝,能將自己跟環境很好的結合在一起,更讓萬物難以察覺。玉蛇靈動,而金蛇狂猛,銀蛇擅忍,我將金蛇從盒子中拿了出來,這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不能馬虎。


    而牛,向來代表了忠厚跟耐性還有驚人的韌性,古時候以牛皮做鼓麵,動輒可敲出讓人心神震顫的強音,牛的血氣之渾厚,更是十二生肖之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一塊以雞血石雕刻,並且經過我特殊處理的血紅色小牛獸,同樣被我拿了出來放在手心。


    能背著背包下來果然省事,不然若是再出現小聖女精神世界那種事情,我是當真不知道這個小陣該怎麽辦。


    “不能用紅繩!不然會出事。”我剛剛拿出一根細小紅線,鄭無邪便及時攔住了我。“紅繩能通地府,半步多裏不能用紅繩,不然我們會被鬼差抓走。”


    我一陣頭大,不能用紅繩,那怎麽將這幾個東西綁在一起成陣,正式因為紅繩能通靈,所以才能把這些完全不相幹的東西連接在同一個世界裏。


    “不能用紅繩,那怎麽辦!要是想斷掉必須得用。”我麵帶難色的看著鄭無邪,難道一個並不複雜的東西,要在這一個連細節都不能算的環節上功虧一簣?


    “紅繩不能用,但是半步多本身就是一個奇怪的地方。用麻繩,麻繩在這裏能起到一些紅繩的效果。”


    鄭無邪從自己背包裏,掏出了一小捆麻繩塞進了我手裏。“動作麻溜點。”


    “麻繩也能行?”我不敢相信,但是鄭無邪既然這樣說了,總不會無的放矢。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我用麻繩,把三個小生肖獸連接在一起,並分別在它們身上打了個特殊的百纏結。


    三個玉獸拉開,將我跟鄭無邪圍在中間,我弄破手指低了一滴血在三根繩子的交匯處。血色迅速蔓延開來,我卻感覺到了剛剛喝下鬼血的那種冰冷。


    第二百三十九章 綻放的太陽


    鬼血是為了讓我們適應這種不同於人間的規則的。


    我這一瞬間就弄清楚了雷仁耀給我們這鬼血的用途,而當我將自己跟鄭無邪從這種規則裏麵剝離出來之後,鬼血便失去了能中和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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