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店裏我喊了範存龍一聲,他正在後院裏晨練。


    “怎麽了鄭哥?”他將那把硬弓的弓弦拉成了滿月,一個箭矢搭在上麵正對著鑲在牆上的一個箭靶。靶心上已經插了三支箭,幾乎要將那個紅色的圓心占滿。


    一邊跟我說著,範存龍右手鬆了弓弦。搭在弓弦上的箭矢“嗡!”的一聲離弦而走,等我再看箭靶的時候,這第四隻箭箭尾不停顫抖著已經紮在了箭靶上。那個位置正在前三個箭矢所圍成的中心空白點上。靶心的最中央,也是整個箭靶的最中央,箭頭完全紮了進去。我在想若不是有石牆在後頭擋著,這支箭矢恐怕能把箭靶都給射穿吧。


    “好箭法!”雖然已經見了很多次,但每次看到我都會情不自禁的讚歎一聲。範存龍這箭術在我看來,已經登峰造極恐怕無人能出其左右吧。


    範存龍憨厚的笑了笑,他將手裏的弓放下問我道:“鄭哥,咋這比你說的時間能迴來的早點?”


    我擺手道:“碰上點事情。對了,咱們明天進山,去扁擔溝。”


    第二十四章 遙遙一麵


    “嗯行!”範存龍毫不含糊地答應下來,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突兀。


    一天的時間,準備這些東西並不算太緊張。直到下午的時候一應物品就已經準備的七七八八,範存龍開始點漏,看還差一些什麽東西。


    黃三跟黃四兩人也在下午的時候來了店裏,很準時,生怕錯過了一點時間。我問他們家裏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沒有,這一進山裏可能得好幾天。


    兩人連忙點頭說沒一點問題,看臉上並沒有什麽特別勉強的神色。


    四個人進去,水跟食物的消耗是個大問題。吃的倒還能講究一下,壓縮餅幹雖然難吃但也不至於讓人餓肚子,可是四天的水消耗卻令我暗自發愁。


    跟範存龍講了這件事情,他卻說不用帶水,有個盛水的容器便好。山裏泉眼很多,範存龍說一路上根本就不愁水源的補給問題。聽他這麽一說,我也把心放迴了肚子。


    範存龍去過扁擔溝,既然敢這樣說證明就有一定的把握而非信口開河。


    黃家兩兄弟對此行入山的目的懵懵懂懂,我也沒跟他們具體說究竟是為了什麽。雖然在今天我發現對這兩兄弟的認識上出現過偏頗,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能對他們百分百信任。說到底也不過萍水相逢,況且人在金錢的麵前會很容易發瘋的,我不得不小心。


    翌日,天蒙蒙亮,我們四個人就乘著一輛拖拉機到了山下。每個人的身後都挎著一個登山包,裏麵裝著所有可能用得到的東西。


    這兩天我拿著青鬆觀那老人的給我的薄本,每天早晨按照上麵所畫的體位都會做一遍。每次做完都會感覺神清氣爽的,短短幾天時間,我甚至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素質提升了一大截。


    但詭異的是,那套體位,也就是長生拳我每天竟然最多隻能打一次。要是打完一遍再重新開始,隻要一起手立刻會覺得渾身酸軟好像要沒了筋骨一樣要癱在地上。


    我也讓範存龍試過,他就打出了第一拳,然後搖頭說這長生拳很詭異,他不能練,不然可能會把自己的內髒練出問題。


    “鄭哥,好像有不少人都進山了。”範存龍看著進山口的地方雜亂了不少的痕跡,跟我說了句。我心想這消息到底還是散開了,也不知道孫振究竟打得是什麽主意,他把這個消息擴散開來,對他又能有什麽好處呢?


    想不通,我便把這事情壓在了心底不再去想,穩穩妥妥先辦了自己的事情才是正經的。


    我跟範存龍說道:“不管他們,咱們直接奔扁擔溝,盡量快點吧。”


    山裏的路果然無比錯綜複雜,剛走進去沒多久,範存龍便帶著我們撲進了一個被藤蔓遮蓋住的地方。這藤蔓的後麵竟然有一條羊腸小道,一路曲曲拐拐也不知道是通往哪裏。


    “現在還不算深入沒什麽危險,要是等再走深點,這種小路就不能走了。”範存龍走在最前麵將擋在路上的障礙一一清除。山的外圍因為貼近人們的生後區域,所以危險很少。而隨著深度的增加,其危險程度也幾乎是幾何倍的增長。


    就跟前些日子我跟趙七九幫範家莊老村長的兒子迎親時候一樣,那片野豬林子就已經十分恐怖。當時若不是範存龍一箭擊殺了那頭野豬頭領,最後的結果究竟會怎麽誰也不得而知,不過肯定會慘烈無比。


    自從跨進了山裏,一路上都極為不老實的小東西驟然安靜了下來。它好像是能感覺到大山裏的氣息,神色間竟有些開始戒備的意味。


    黃三黃四對小哈嘖嘖稱奇,小東西卻連正眼都不看他們兩個,直接選擇了無視。其實這也是兩個家夥自找的,昨晚上他們在後院裏看到小哈用牛奶洗澡,覺得有趣便一直站在旁邊不走看著小東西一點點洗完。


    這本來都沒什麽,可是黃四偏偏嘴不把門的說了一句“也不知道這小東西烤了吃是什麽味道,跟別的豬肉味道一樣不。”這一句話便讓小家夥怒了。要知道自從我店裏有了這小東西之後,我可是再沒怎麽吃過豬肉,不然讓它聞到了豬肉的味道,肯定會攪得你連飯都沒法安寧吃。


    當時小哈憤怒的穿上了自己的花褲衩,在黃三跟黃四還笑的時候便一下將盆子拱翻,裏麵的牛奶潑了這兩人一身。


    這條被藤蔓遮蔽了的山間小道看著似乎沒有盡頭,但真正走起來卻並沒有花多長時間。等從從另一邊出去,從山體的裂縫中走出站在一個山穀中的時候,我才發現竟然已經越過了一個山頭。於是我第一次知道了原來這山還能這樣爬,基本都不耗什麽體力。


    “趁著現在還能走快咱們就盡量快點,這越到裏麵就越難走。”範存龍迴頭說了句,腳下腳步不停走上了一條綿延向裏的小路。


    安心行走在大山裏十分愜意,最起碼在現在這種還安全的時候。清新的空氣,翠綠的顏色,偶爾葉片上的水滴刷在身上,帶著一點讓人精神為之一振的清涼。


    “鄭哥,那邊好像是孫猴子那幫人。”在一條靠近山澗的路上,黃三忽然指著臨近的山頭的一條小路。那邊的路上走著八個人,跟我們差不多,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一個登山包一樣的包裹。


    “孫猴子?”我疑惑的看向黃三,不知道他說的是誰。


    黃三說道:“是咱們渭城一夥專業的盜墓賊,在鬼市上名氣很大。我聽人說他們隻要從地下挖出來了好寶貝,就會通過鬼市的渠道將消息散出去,然後開一場小型拍賣會將東西拍賣掉,價高者得。”


    “到是好手段!”拍賣會的模式在還沒有流行起來,卻沒想到這群人竟然超麽潮流。我看了那邊幾個人影一眼,他們似乎也在看向我們的這邊。“他們就不怕被人坑了麽?”


    “不清楚,不過據說他們那個團夥裏有個懂古玩的家夥,還有一個風水師懂得尋龍點穴。”


    “這個我知道,負責鑒寶的是孫猴子他兄弟。據說這家夥曾經跟著一個很有名氣的大師學習過,不過後來因為品行不端正,被那個大師給踢出師門了。”黃四接了黃三的話,他們整天泡在鬼市上,對這種八卦一般的事情了解的十分清楚。


    “鄭哥,孫猴子好像在盯著咱們,可得小心點!這些家夥據說人人手上都掛著一兩條命案。”


    看得出來,黃三對這孫猴子有些畏懼。他們雖然是混混痞子不假,但是那孫猴子卻比他們兩兄弟要兇惡了何止十倍?這世界上從來都是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我再看了那邊一眼,那夥人停了下來,在靜靜的看著山澗這邊的我們四個。我皺了皺眉頭,這些人若非必要還是不要惹的好,不然的確是一樁麻煩。


    “別管他們,咱們走咱們的,存龍,再快點。”我跟他們招唿了一聲,沒管那邊幾個人比出的挑釁手勢,徑直加快了腳步。而後聽到對麵傳來的肆無忌憚的嘲諷笑聲。


    “鄭哥,要不咱們勸勸他們?秦嶺很邪,在這裏動鏟子挖墳,會有大禍臨頭的。”範存龍迴頭,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依然在放肆大笑的孫猴子那夥人。我搖頭,說道:“這種人在錢財的麵前,抵抗力幾乎為零。如果我們上去勸他們,他們可能還會以為我們是抱著別的目的。不用管了,走咱們的吧。”


    從小在山裏長大,範存龍對這世間的人性還停留在這質樸的山中。沒有長時間的磨練,他沒辦法體會到山外之人的那種複雜之極的勾心鬥角。尤其是如果牽扯到利益之爭,父子反目,兄弟相殘的戲碼都會頻頻上演。


    你很難想象,昨天還跟你在同一個屋簷下吃飯,飯桌上一片歡聲笑語的人,一夜之後,可能就會變得恨不能啖你血肉。人性便是如此,沒人能想到,但到了那種特定的時刻,在劣性根爆發出來之後卻完全能做到。


    佛家用戒律來壓製人性中的劣性根,道家用近乎催眠的遺忘來使人忘記心中的劣性根,其他的宗教,或洗腦,或用更為殘酷的法則壓製,目的都大抵相同。可是正如青鬆觀那位飄然遠去的老人所說,佛道二家癡妄,其實世界上的宗教何嚐不是一樣癡妄?


    一味地壓製,某一日爆發之後所帶來的反彈隻會越發強烈。這也就是為什麽會有大智慧之人說出那句‘成佛成魔,隻在一念之間’的話了。


    其實我倒是覺得吧,佛也好,魔也好,隻要自己開心,並且能讓自己在乎的人開心,那就是生命中最為成功的事情。我們活於世,所有追求的初衷莫不如此。隻是後來有些人執行的變了味,有些人做的失了本心,有些人太過在乎別人的看法中途放棄……


    我一直認為,這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所謂對錯無非是別人將自身意誌強加在自己身上的一種表現方式。永遠堅持自己認為對的,這樣的自己才能走的最為坦蕩最為心安。


    就像孫猴子這夥人,我能說他們錯了嗎?其實他們也隻是在追求自己的快樂,就如同我在追求自己的理想,一路上磕磕絆絆,首先得學會去無視別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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