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她聽到了艾莉絲的叫喚聲。


    茱麗葉擁抱了孩子們和孤兒。自打她的地堡出事以來,她便沒再見過他們。他們令她想到了自己為何要做這件事,正在為了什麽而奮鬥,還有就是,到底什麽才值得奮鬥。一份仇恨已在她心底裏堆積了起來。在下麵,非得要一門心思挖穿地底;在上麵,非得要去尋找什麽答案——全都是不撞南牆不迴頭的偏執。她先前忽略了這些,這些真正值得拯救的人和物。她的心思,太執著於那些萬惡的人。


    當艾莉絲掛上她的脖子,孤兒的胡須摩擦著她的臉頰時,這份怨念便已冰釋。這裏的一切便是他們唯一剩下的東西,唯一擁有的一切,保護它遠比複仇要重要得多。這便是溫德爾神父所發現的道理。可惜,他念錯了書頁,偏偏挑中了怨念多過希望的那幾頁。而茱麗葉也同樣糊塗了,竟然準備不管不顧地衝出去,置所有人於不顧。


    她同孤兒、孩子們和拉夫坐在一起,大家聚在一台服務器旁邊,談論著在下麵所見到的那些暴行。孤兒手中拿著一支來福槍,一直在說他們需要把門頂上,需要坐到地上。


    “咱們應該藏在這兒,等著他們互相殘殺。”他雙目閃閃地說道。


    “這麽多年你就是這麽活下來的麽?”拉夫問。


    孤兒點了點頭:“我爸爸把我藏了起來。我藏了好久,那樣更加安全。”


    “你父親知道這地方會發生什麽,”茱麗葉說,“他把你鎖了起來,好避過這一切。咱們在這下麵的原因也一樣,我們所有人,像這樣住在這下麵。很久以前,有人也做了同樣的事情。他們為了救咱們,把咱們藏了起來。”


    “那咱們就應該再藏起來,”瑞克森說著,看了看其他人,“對不對?”


    “你的食品儲藏室中還有多少食物?”茱麗葉問孤兒,“要是火沒燒過去的話。”


    他揪了揪自己的胡須:“足夠吃三年的,也許四年。不過我說的是我一個人。”


    茱麗葉計算了一下。“假如一共有兩百個人來到了這邊的話,那又會怎樣?雖然我覺得應該沒那麽多人。也許五天?”她吹了一聲口哨。對老家那各式各樣的農場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它們竟然將幾千人養活了數百年,這其間的平衡真可謂精細到了極點。“咱們不應該再藏下去了,”她說,“咱們需要……”她注視著眼前這幾張自己完全能夠信得過的臉,“咱們需要一次全堡集會。”


    拉夫笑出了聲來,還以為她在開玩笑呢。


    “一次什麽?”孤兒問。


    “咱們需要開一次會,所有人都到場,所有活下來的人。咱們需要決定是繼續躲藏,還是從這兒出去。”


    “我還以為咱們要挖向另外一個地堡,”拉夫說,“或者挖向另外一個地方呢。”


    “我覺得咱們沒時間挖掘了,那得花上好幾周的時間,可農場已被劫掠一空。還有,我有了更好的主意,一個更快的法子。”


    “那你背上來的這些炸藥怎麽辦?我還以為咱們要去找那些幹了這事的人算賬呢。”


    “那依然還是一個選項。你看,咱們不管如何都得這樣,咱們得從這兒出去。否則,正如吉米所說的那樣,我們會開始互相殘殺。所以,咱們需要把所有人都集中到這兒來。”


    “咱們得去機電區才行,”拉夫說,“找一個更大的地方。要不就是農場。”


    “不用。”茱麗葉轉過身去,打量了周圍一圈,越過那些高高的服務器,望向了遠處的牆壁,看到了這地方是如何地寬敞。“咱們就在這兒。我要讓他們看看這個地方。”


    “這兒?”孤兒問,“兩百個人?就這兒?”他似乎打了一個大大的寒戰,開始用雙手揪起自己的胡須。


    “那大家都坐哪兒?”海琳娜問。


    “他們怎麽看得到呀?”艾莉絲最想知道這一點。


    茱麗葉注視著眼前這擺滿了高大黝黑機器的寬敞大廳,隻聽見許多機器都還在嗡嗡作響,一條條電線從它們頂端穿過,交織到天花板中。根據在老家時追蹤視頻傳輸線的經驗來看,它們應該全都是相互連接的。她清楚電線是如何連接服務器底座的,也知道側板該如何拆卸。她伸出一隻手去,摩挲著孤兒年輕時在上麵刻了痕跡來計算日子的那台機器,隻見上麵的刻痕已累積到好幾年。


    “去防護衣實驗室裏把我的工具包拿來一下。”她告訴孤兒。


    “一個項目?”他問。


    她點了點頭,孤兒隨即消失在了那些高大的服務器間。拉夫和孩子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茱麗葉笑了:“你們幾個孩子肯定會喜歡這事兒的。”


    將頂端的電線割斷、底座的螺栓拆除之後,唯一剩下的事情便是用力去推了。比起先前那台通訊服務器,著實輕鬆了不少。看著那台機器一斜一顫,隨即摔倒在地,發出一聲震天巨響,茱麗葉很是滿意。邁爾斯和瑞克森拍起了手,男孩子喜歡毀壞東西的天性暴露無遺;海琳娜和肖已經直奔下一台服務器而去;在茱麗葉的幫助下,艾莉絲爬到了其中一台上麵,手拿鋼絲鉗,狗狗則在下麵汪汪叫喚著,替她鼓勁。


    “就像是剪頭發那樣。”茱麗葉一邊看著艾莉絲幹活,一邊指導。


    “咱們接下來可以拿孤兒的胡子來試試。”艾莉絲建議道。


    “我相信他是不會喜歡的。”拉夫說。


    茱麗葉迴過頭,看到這名礦工已經完成了他的信差工作。“我散了一百份傳單,”他告訴她,“隻能寫那麽多啦,我的手都抽筋了。各種方向都扔了,所以其中一些肯定能落到最下麵去的。”


    “好。那你寫明這上麵有吃的,足夠所有人吃的了?”


    他點了點頭。


    “那咱們該把暗室出口上的那台機器挪開,看看能不能找出吃的來了。否則,咱們就得到上麵的農場去搶收一次了。”


    拉夫跟著她來到那台通訊服務器前,仔細看了看,確認沒有青煙再冒出之後,茱麗葉這才用手沿著底部摸了摸,看看燙不燙手。孤兒的小窩四麵都是鐵壁,因此她暗暗希望火勢並沒有蔓延過去,僅僅把那堆書燒了便了事。不過這事也說不準。倒伏的機殼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隨即被推到一邊。一陣濃煙立刻湧了出來。


    茱麗葉在臉前揮了揮手,咳嗽起來。拉夫趕忙跑到服務器的另外一側,擺出了把它推迴來的架勢。“等等,”茱麗葉從濃煙中衝了出來,說,“就快散完了。”


    機房當中雖是煙霧彌漫,卻沒有先前那樣大股的煙霧湧出來。隻剩下了被堵在下麵的一些殘煙正在往外冒。拉夫彎下腰,打算下到暗室,不過茱麗葉堅持由她先下。她打開手電筒,迎著消散的青煙順著梯子爬了下去。


    來到下麵,她蹲下身來,用襯衫捂住口鼻。電筒上所射出去的光亮猶如一條凝固的光柱,也如同一柄可以用來防身的有形利劍。不過,四下裏不見一個人影。過道中間隱約有一個人形輪廓,還在冒煙,味道令人作嘔。等煙又散了一些,茱麗葉朝上麵喊了一聲,告訴拉夫可以下來了。


    他飛快地走了下來,整個梯子咣當作響,而茱麗葉則跨過那具屍體,查看起這個房間的損毀程度。空氣很悶熱,叫人難以唿吸。她又想起了盧卡斯,真不知道他當初被鎖在這個令人窒息的鬥室時,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淚水溢出了雙眼,不僅僅是因為煙霧的緣故。


    “那些是書。”


    拉夫來到了她身旁,正盯著屋子中央那堆灰燼。他救她時,想必已經看到了那些書,因為此時已連一點書的影子都看不出來了。一頁頁紙張已飄散在空氣中,吸進了他們的肺裏。過去的記憶,讓茱麗葉喘不上氣來。


    她走到牆邊,查看起那台無線電。許久以前被她掰彎的鐵籠子,依然斜掛在牆上。她打開了電源開關,但沒有絲毫動靜。塑料按鈕已是又燙又粘手,想必裏麵隻剩下一攤橡膠和銅絲熔化後混合而成的液體。


    “吃的在哪兒?”拉夫問。


    “從那兒過去就是,”茱麗葉說,“用塊布包住門把手。”


    他離開了,前去查看那間小屋和食品儲藏室,茱麗葉則研究起一張舊桌上殘存下來的東西,隻見一台已被燒變形的電腦顯示器正趴在桌子中央,顯示屏已被火烤得粉碎。孤兒的床鋪也不見蹤影,隻剩下了一堆裝書用的鐵盒子,其中一些也已被燒得凹陷下去。看到身後一溜黑色的腳印一直延伸到了腳下,茱麗葉這才意識到,由於地板太燙,靴底的橡膠已經熔化了。隻聽拉夫在隔壁房間興奮地叫了起來。茱麗葉穿過那扇門,發現他正抱著滿滿一堆罐頭,下巴抵著最上麵一個,一臉傻笑。


    “有好幾架子這個哩。”他說。


    茱麗葉進了食品儲藏室,用電筒照向裏麵。裏邊猶如一個深邃的洞穴,到處都散落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罐頭。不過,後麵的一些架子幾乎都是滿的。“要是所有人都來,那隻堅持得了幾天時間,不會再多了。”她說。


    “也許咱們不該把所有人都召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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