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聲淒厲到不能聽聞的慘叫在書店門口響起,與此同時,小蔣嬌小的身軀也被那遭了重創的男人猛然發力摔飛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就算身子重重的落到了地上,全身的疼痛令她眼前發黑,可她手中卻還緊緊攥著那一大把扯下來的頭發,血淋淋的口齒之間也依舊咬著撕下來大半隻耳朵,就那麽樣跌坐在地上,努力的抬起了自己的頭。


    六月下午的陽光照耀下,圍觀的無數人驚訝的發現跌坐在街上,渾身到處是土的這小姑娘煞白煞白的臉上,被鮮血染紅的口齒之間清晰地彌漫著一抹豁出去了的瘋狂,圓睜著的雙眼中流淌著與她年紀毫不相符的冰冷和恨意,瞧上去竟有種陰冷陰冷的味道。


    就在這時,早先被林曉菡踢倒在地蹦緊了身子,顫抖個不停的那男人忽然全身猛的一鬆,伴隨著身下發出的強烈尿騷味,在同伴淒厲的慘叫聲中,幸福的失去了知覺。


    就那麽冷冷的看著宛若瘋獸一般嚎叫著,咒罵著,捂著血淋淋的耳朵,直奔自己衝來的大漢,已經渾身無力的小蔣竟可笑的發覺自己此時的心頭竟彌漫開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平靜,不,其實應該說是寂靜的奇異感覺。


    這一瞬,時間仿佛變的格外緩慢,空間也似乎變的凝滯。


    周圍的世界在這一刹那頓時變的死寂而又空靈,所有的情緒和反應都在這一瞬,竟然像從自己的身體內剝離開了一樣,由激憤和沸騰變的陌生而又淡漠。


    此時的她發現自己就隻是那麽遠遠的,高高的,冷冷的看著下麵發生著的一切,就好像一個天生冷血的人在袖手旁觀別人的事情一般,再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怒吼著衝到了她麵前的受傷大漢顯然並不在乎她臉上流露出來的是那種神情,也並不想去弄明白為何她現在隻是呆呆的跌坐在地上連躲都不躲一下,已經被耳際劇烈的疼痛和丟了大半拉耳朵的事實激怒到接近瘋狂的他,顯然更不會去注意周圍驚訝和騷動起來了的圍觀人群裏發出的種種聲響,在這一瞬間,他滿心滿腦充盈的,就是撲過去撕碎麵前的這個人,不管她是男是女!


    冷冷的注視著瘋獸一般衝到自己眼前的大漢,小蔣發現自己的身體此刻真的好像完全脫離了自己神意的控製,身上再也聚攏不起來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力氣來讓自己躲閃,其實不光是身體,就連死寂空靈的心裏,都絲毫沒有想要躲閃的意思。


    就那麽跌坐在那裏,冷冷的等待著在視線中變的越來越大的那支皮鞋惡狠狠的朝自己的麵門撲來。


    “住手!”


    就在那大漢兇猛的一腳即將踢上她麵門的前一刹那,就在圍觀眾人的驚唿聲裏,一把響亮而又威嚴的喝止聲從人群中傳了出來,與此同時,一團黑糊糊的東西掛住風聲電閃而至,準確的敲在了那漢子踢出的那條腿膝蓋之上,在千鈞一發的重要關頭把他那兇猛的一腳截擊了下來。


    “哎呀!,他媽的是誰?”從令他腳下一軟的劇疼中站穩了身子,捂著耳朵的大漢紅著眼轉頭就罵。


    “小王趕緊叫車送他們和那小姑娘去醫院,其餘的人疏散人群,快!”


    走過來揀起自己警棍的達叔並沒理會他的叫罵,隻是黑著臉看了看他頭臉間的血跡和那邊昏過去了的小林和另一個大漢,皺起了眉頭,徑自給自己的同事下達著命令。


    “達叔,你們來得正好,她們暴力抗法,阻撓我們執行公務,已經打傷了我們兩個人,我們五家單位聯合要求警方嚴懲她們,維護法紀。”


    一看到來人是警方,為首的又是頗為熟悉的達叔,聯合檢查的人群中幾個資曆比較深厚,衝突過程中大都躲在後麵的半老中年人都紛紛勇敢的站了出來,圍著達叔七嘴八舌的表達起了他們的憤怒。


    “是這樣的嗎?兩個小姑娘能對你們這麽一大群的男爺們實施暴力?”


    達叔嘴裏淡淡的應著,望向小蔣的目光猛地一頓:“小王,趕緊過來把這小姑娘先抬走,她有些不對。”


    那一邊,僥幸躲過麵門一腳的小蔣此刻卻已經委頓在地,原本就血淋淋的口鼻間,此時竟有細細的血絲又在緩緩的滲出。


    目送拉響了警笛的車拐過什字,達叔這才陰沉著有些無奈的臉轉過了身:“吵吵完了沒?現在誰能告訴我到底為了什麽,要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我們接到舉報,說三泰書店內藏有大量的反動淫穢書籍,因此前來聯合檢查,誰想到書店內的營業人員竟敢手持鐵鉤,暴力抗拒。這剛剛你也看到了,這實在是太過分了,我們五部門聯合要求警方嚴懲鬧事者,維護市場法製的尊嚴和穩定!”


    短暫的靜默和互打眼色之後,這群執法者裏麵資曆最老的人開了口。


    “這家書店會有那些東西?”聽了這話,就以達叔的沉著和鎮靜也不由的繃大了眼睛。


    “切!想整人就明說,聊城街上誰不知道三泰書店一直以來的口碑?他們從來不買那些狗屁玩意的,再說了,這店裏麵的牆上不也掛滿了你們年年給發的獎狀麽?難道以往你們眼睛都瞎了?”


    還沒等那些檢查的人說話話,圍觀的人群裏就響起了明顯的反駁聲,話音未落,圍觀的眾人口中也響起了嘲弄的噓聲。


    “是誰在那邊陰陽怪氣的說話?有膽子站出來說!”被明顯搶白了的執法者們怒了,其中一個年輕人漲紅了臉,衝著圍觀的人群發出了喝止聲。


    可是他的話並沒有起什麽作用,反倒是圍觀的人群中的噓聲和議論聲更響了。


    “這三泰書店平素口碑和聲譽是很不錯,也難怪達叔你和大夥都不太相信,可是我們也是確實是接到了舉報,職責所在,不能不來檢查。”


    臉上勉強擠出了個笑容,深知在這種小地方眾怒難犯的年長執法者解釋到。


    “半個小時前你們不是剛檢察過一次麽?屁都沒查出來,怎麽轉眼就來了?這不是明擺著整人嗎?”


    議論紛紛的人群中再次響起了和上次一樣的反駁聲,但依舊看不到說話的人是誰。


    “你們半個小時前剛剛檢查過一次?”聽了解釋,麵色稍微緩和了一點的達叔聽了這話,臉又黑了下來,微帶血絲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盯上了麵前和自己交涉的人的臉。


    稍微有些不自在的躲閃了一下達叔審視,麵色有些紅白不定的年長執法者躊躇了一下,湊近達叔的身邊輕輕的低聲說道:“達叔,這是上麵的意思,詳情我也不清楚。大家都是為政府辦事的人,麻煩你配合一下。”


    說完這些話,臉上已經恢複平靜的他往後退了一大步,又把笑容擠上了麵頰:“達叔,各位鄉親,我們也是有人再三舉報,所以才再次前來檢查,這是執行公務,絕對不是要整人。現在阻攔的人沒了,我們今天就在大家的監督下展開檢查。要是檢查完畢後,沒有查出舉報中的那些東西,我們五家單位聯合給三泰書店道歉和恢複名譽。要是有,我也希望大家能支持和理解我們的工作。”


    說到這裏,已經能自如的微笑著說話的年長執法者刻意的做了個停頓,等圍觀的眾人目光完全集中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這才在臉上泛出了一個分外誠懇地微笑,對著一聲不吭的達叔說道:“要是檢查出來有的話,我也希望警方能在嚴懲鬧事者的同時,協助我們整頓市場次序,加大對這類違法行為的處罰,達叔你看如何?”


    麵對著麵前並不算陌生的笑臉,聽著他合情合理的解釋,達叔還能再說什麽?何況人家本來也在執行公務。


    作為一個不大的城市中的政府公職人員,他和麵前的這些執法者原本彼此之間就很熟悉,彼此的單位之間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在一起聯手執法也不是一次半次了。這次要不是出事的是素來口碑相當不錯的三泰書店,他也不會遲疑到現在了。


    當那三捆被牛皮紙包的嚴嚴實實的書被執法者們粗暴的撕開之後,達叔心裏沒來由的一酸,隨即便被一股似乎被欺騙了的憤怒情緒所填滿。


    擺在櫃台上的一捆書被一名欣喜若狂地年輕檢查者抱出了書店,“砰”的一聲,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花花綠綠的書本就在這一聲悶響裏崩裂了殘留的包裝,完全袒露在了耀眼的陽光和頓時沒了聲音的眾人眼前。


    一時間,被顯眼的事實推翻了心中判斷的所有圍觀者都屏住了唿吸,紛亂的書店門口頓時變得異常安靜。


    “媽媽,那些畫上的叔叔阿姨們為什麽不穿衣服?他們幹嗎抱在一起啊?”


    就在這瞬間出現的寂靜裏,響起了一個稚嫩的聲音。


    一時間無法從震驚中醒過神來的大多數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了過去,正好看到一個漲紅了臉的少婦抱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轉身就往外走。


    “那是妖精在打架,寶寶不能看的,看了妖怪晚上會來抓走寶寶!”小聲哄著孩子,少婦手忙腳亂的騰出一隻手遮住小孩子雙眼,原本,那雙亮晶晶的黑眼睛正在好奇的望著地上的那些書本的。


    “小張,你這是幹什麽?”察覺到了達叔瞬間陰沉到了極點的麵色,心裏其實也很是得意的年長執法者嘴上不疼不癢的說著,揮手叫身邊的人過去收拾起了攤在地上的那些證據。


    “沒想到三泰居然在偷偷買這些下流的東西,實在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以後再也不讓孩子們上這來買書了,簡直是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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