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奶奶,姑姑、姑丈這三個最親的人在自己這十年的浪蕩中相繼去世之後,說實話,在他冰冷寂寞的心田裏,一直割舍不下的,也就是葉楓這個青梅竹馬的戀人了。


    而今伊人已經花落別家,也算是放下了心中最後的牽掛。


    那麽現在,自己究竟該去那裏?夜風中,方榕呆呆的想著。


    “榕哥,你沒走?”次日清晨,微腫著雙眼的小蔣一衝進書店,便喘息著大叫著衝了過來。


    “忽然想起有點事還沒辦完,等辦完了再走。小蔣你不會怪我說話不算數吧?”嗬嗬的輕笑著,氣色頗佳的方榕站起身,伸手半推半迎的衝著小蔣伸了過去。


    “榕哥,我不讓你再走!”使勁的抱著方榕伸過來的胳膊,小蔣的眼淚忍不住又流了出來。昨夜她躲在被子裏哭了一夜,要不是想著不該把榕哥的心血就這麽荒廢掉,她都不想再來開這書店的門了。


    “好了,好了。傻丫頭,別哭了,看外麵都有人在看笑話了。”體會著心裏這一瞬掠過的溫暖,方榕拍著小蔣的肩頭,柔聲勸到。


    緊抱著方榕的胳膊,隻管嚶嚶哭泣的小蔣在方榕勸了好幾次之後,這才放開胳膊,臉紅紅的迴到了自己的坐位上坐下,可目光始終不曾離開方榕的麵頰。


    “小蔣,昨天讓你擔心了。”


    “榕哥,你今天怎麽不戴眼鏡了?”彷佛根本沒聽到方榕的歉意,小蔣抹著臉上的眼淚問道。


    “昨天在路上不小心給摔壞了,等下去再配一副”方榕心裏一驚,忽然想起自己的一個不小紕漏。


    “榕哥,其實你不帶眼鏡人看著更精神,不如這次配個隱形眼鏡吧,嘻嘻。”好像忘記了這兩天來所有擔心和憂慮的小蔣笑嘻嘻的說道。此時,她微腫的眼睛裏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嗬嗬,這個提議不錯,你看著店,我現在就去配。”方榕笑了笑,點著頭出了店門。


    一出店門拐上什字,估摸著能避開小蔣目送的視線了,他立即加快了腳步,往城外走奔。


    昨夜諸事紛擾之下,他竟然忘了自己在現場留下的眼鏡碎片不曾處理。


    假日的清晨,聊城的南郊在淡淡的霧氣裏,顯得分外安寧。臨近公路的那片空曠地帶裏,還未曾砍盡的那幾顆老樹和滿地蓬蓬勃勃的野草,在五月還有些清冷的晨風裏搖曳著,生長著,給寂靜而又雜亂的曠野帶來一片嫩綠色的生機。


    拐往公路的便道上,在方榕和劉英奇曾經一戰的那顆老樹前,尋覓了一路的趙三看著手裏的眼睛碎片和斷裂成幾節的金屬鏡架,濃眉不由的就皺了起來。


    昨晚聽到迴來的王小明奇怪的昏睡遭遇後,已經察覺到聊城近來暗潮湧動的趙三便留上了心。深知江湖險惡,人心難測的他,在經曆了昨天一天那麽多事後,若是還沒有一點警惕之心的話,那他就不是名震聊城的趙三了。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特意背著王小明,隻帶著他的小弟黃毛來親自堪察。


    他不相信一個健壯的年輕人會無緣無故的睡到在路邊,而且居然連先前自己做過什麽事都會忘的一幹二盡。更何況,不知怎的,昨夜自方榕走了之後,就像當年在監獄裏那段最黑暗的時候一樣,他心頭一直隱隱的有種非常奇怪的壓抑感和鬱悶感,感覺非常的不妥。


    “三哥!三哥?”一直因為趙三的欽點跟隨而有些受寵若驚的黃毛,發現自己心中致高的偶像忽然對著隨手撿起的一副碎眼鏡開始發楞的時候,忍不住試探著叫了兩聲。


    他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想明白趙三這一路上在尋找什麽,為什麽要到這裏來。


    “再往前走走咱們就迴。”緩緩把手裏的鏡架和碎片包在隨身的手帕裏放進西服口袋,此時麵色有些陰沉的趙三也不看有些緊張的黃毛,徑自往前走去。


    此時,顯得有些緊張和不安的黃毛隻好老老實實的跟在他屁股後麵,學著趙三,盯著路麵左顧右盼的裝樣子。


    這會他心裏有些打鼓,不知道三哥忽然的臉色陰沉是否事因為自己的冒失開口。對他來說,趙三的一舉一動都有著非常的意義。


    其實他那裏知道,趙三臉色的陰沉,就是因為認出了那副眼鏡的來曆。


    “天啊,是死人!”就在這時,不遠處那幾個看上去像是遊客一般的人們拚命的驚叫著跑動了起來。


    趙三心裏忽的一沉,瞬間身子就跑成了一條直線,飛快的往那邊趕去。


    “跑什麽?跑什麽?還不趕快用手機打110報警?”在快速的接近中,方榕敏銳的耳力聽到前麵跑來的人們驚慌的對話。心裏也是一沉,“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盡管心裏嘀咕,但他臉上還是不顯不露水的一片平靜,隻在暗裏更是加緊了腳步。


    “不要過去,千萬不要過去!前麵有好幾個死人,樣子實在太恐怖,太惡心了”一名年輕人大喊著喚住了急行的方榕,滿臉蒼白的他一手抱著一個已經癱軟的少女,另一手胡亂的撥打著手機的號碼。更前麵一點,一名中年人趴在地上,大聲嘔吐著,淚水掛滿了他的臉龐。


    “死人?怎麽樣的死人?這裏怎麽會有死人?”盡管心裏氣的要命,可是麵對一個熱心的,蒼白著臉的年輕人,此刻的方榕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置之不理或者別的什麽舉動。


    “這裏是那裏?”舉著手機,隨後快速跑過來的一名看上去非常壯實的年輕人白著臉,很突兀的衝著方榕問道,話機力隱約能聽到接到報案的警察喂喂的唿叫聲。


    “這裏是南郊。”苦笑著,方榕在心裏暗叫倒黴。這一瞬間,他再次覺得這老天真的是和自己有仇,非要玩死自己才算開心。他知道,自己這一迴答,警察不過幾分鍾就會趕到,在作為征人需要留在當地的幾個年輕人的眼前頭,自己要想去取迴那副可能會惹禍的碎鏡片,幾乎是毫無可能,除非自己原意使用別的手段。


    可是麵對這群善良的親年,他實在興不起這樣的念頭。


    “反正也已經習慣了!”苦笑著,他默默的在心裏準備著迎接霜風苦雨的再次來臨。


    望著河溝裏翻出來的三具幹枯萎縮的屍體,趙三的臉色瞬間變的要多壞就有多壞。


    “咦,惡心死了,三哥,咱們還是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吐了。”身後跟來的黃毛探頭看了一眼後,立刻幹嘔著說著。心情激蕩之下,他渾沒注意到雙手沾滿浮土的趙三此刻的臉色。


    也難怪連他都幹嘔的,雖然在街上晃蕩的這幾年裏,他自己曾經砍過人,也曾經被人砍過,也算是見識過不少血淋淋的恐怖和惡心兼而有之的場麵,可他還從沒見過眼前這般如此惡心幹癟的屍體。在強忍著要吐的強烈渴望同時,他不安的心裏也在奇怪為何衣冠楚楚的三哥會自己下去撥拉浮土,翻看屍體。在聽到淒厲的警笛聲遠遠響起的一瞬,滿臉殺氣,鐵青著臉的趙三快速撥亂了河溝邊的泥土,帶著迷惑不解的黃毛迅速離去。


    “你是說你們揍了那司機,卻讓榕哥給你們掏錢,頂罪?”半眯起眼的小蔣有些異樣平靜的看著麵前有些得意的王小明。


    “蓮姐你千萬別生氣,榕哥掏的那兩千塊錢當天夜裏三哥已經還給他了。而且逼著榕哥交錢的那狗屁經理也已經被三哥叫福清他們給收拾過了,以後他們再也不敢欺負你和榕哥了。你就別生氣嘛,原諒我一次好不好?”太過熟悉她脾氣的小明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發火在即,立刻放快了說話速度,把她的怒氣消滅在了萌芽狀態。他可不想在好不容易讓蓮姐開心點後,再次讓她生氣。


    “嗯,這還差不多。對了小明,你們是怎麽收拾那家夥的經理姐夫的?”小蔣果然麵色轉晴。


    “嘿嘿,收拾他們那樣的家夥還不簡單?一般人怕他們是官,隻能躲著他們,忍著他們的欺負,我們怕什麽啊?福清他們也沒做什麽,隻是在半路上攔住那家夥,把幾張照片往他麵前一擺,他立馬就成孫子了,乖乖的掏了五千不說,還一個勁的和福清他們稱兄道弟的拉關係請客,別提有多孫子了。哈哈!”得意洋洋樣樣的王小明大笑了起來。


    “瞧你那小樣,一點事就得意成這樣子,你瞧瞧人家榕哥,什麽時候像你這般的輕狂過?”看不慣往日小弟一般老實的小明得意的樣子,小蔣忍不住翻了他一眼。不過話一出口,心裏卻隱隱有些後悔。果然,大笑著的王小明一下子便沉默了下來,低著頭,向來年輕飛揚的臉上竟浮現出一抹不甚符合他年齡的黯然和蒼涼,瞧的小蔣心中大是不安。小小的書店內,向來姐弟般親切熟絡的兩人之間忽然彌漫著一股從未曾有過的尷尬和安靜。


    “對了小明,你真的不記得昨夜為什麽會躺在那裏了?”沉默了半晌之後,勉強找了個話題的小蔣竭力笑著問道。


    “真不記得了蓮姐,正事上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王小明也努力裝出了個笑臉,卻不知道自己意興闌珊的語氣已經把黯淡的心境表露無疑。


    “你真的長大了。”又沉默了半晌之後,一直坐在那裏的小蔣低著頭忽然幽幽的冒出這麽一句。


    “蓮姐!”本來半靠著櫃台,懶散的站在那裏的王小明聞聲全身一震,猛的站直身子,在滿臉掙紅的凝視著小蔣喊出倆字後,忽然在小蔣微微有些迷茫亂的眼光注視下,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又變得鬆垮垮了。


    “今天可是你自己說我長大了的哦,那以後就再不能說我是小孩子了。對吧,蓮姐?”他微眯著眼,半真半假的盯著小蔣,聲音,語氣都微微有些的顫抖。


    “不說就不說唄,你以為長大了好麽?很煩的。”感覺有些不對,振作起了精神的小蔣學著平時的口氣說道最後,不禁也露出了點茫然。這一刻,她心裏已經再也明白不過的知道,有一段曾經很純,很真摯的感情開始變化了。她不知道這種變化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她把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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