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想法以前就隱約的有了,不過現在才算是逐漸清晰了起來。”有意無意的坐直身子,稍稍的拉開距離後,方榕又說:“以前隻是朦朧的知道做生意最好做獨行,那樣利潤才高,可是究竟做那行才算是獨行,心裏卻沒有底。直到最近,從書店紅火這件事上,我有了點明悟。”


    “什麽明悟?榕哥別買關子啊,快說。”小蔣催到。


    “小蔣,我來問你,這聊城在以前沒開放的時候,最早由政府控製,涉及到咱們具體生活的企業和單位都是那些?我是說和咱們生活息息相關的部分,不包括行政那一塊。”


    “不就是書店,糧站,百貨大樓,還有煤廠啊那些嗎?”小蔣有些不解的問道。


    “沒錯,幾乎所有的城市,不管大小,不管貧富,我發現每個城市裏政府最早設立的,都離不開這些部門。有了這個發現後,做生意具體該做什麽,不就很明顯了?”方榕在煙灰缸裏摁滅手中的煙頭,笑了笑說道。


    “哦,我明白了,你是說……”稍微愣了一下後,小蔣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不過隨即又略顯沮喪的坐了下來:“現在幾乎各行各業都有人做,現在明白這些還有什麽用呢?要是早十年明白還差不多。”


    “嗬嗬,誰說沒有用?在大量普遍的狀態中,特殊和例外的情況隻會讓有準備的人發現。今天就算是給你出個考題,聊城現在還有那行還沒有人去做,算是獨行?獎品就是這家書店。”淡淡的笑著,方榕冷不定丁說出了類似玩笑的承諾。


    “榕哥你別逗我了,店子就算你敢給,我還不敢要呢。”頓了一下後,感覺不很對勁的小蔣站起身,把椅子拖迴自己的那頭,臨坐的時候,忽然低聲幽幽的問道:“榕哥,拜托你以後別開這樣的玩笑,我不喜歡。”說完就低著頭坐下,拿起書看了起來。


    被她忽然異與平常的語氣和神態弄的有點尷尬的方榕一愣,正想開口,店內走進一個人來:“方老板,我來取迴信。”


    “榕哥,韓家寨的韓老太爺找你什麽事啊?”眼看著那人走遠了,原本一直低頭有些悶悶不樂的小蔣還是沒忍住心頭的好奇。因為對生長於聊城的她而言,這個韓家寨的韓老太爺身上有著太多的神秘和傳聞中的光環。


    “說是想見我一麵,叫我方便的時候去韓家寨一趟。”淡淡的笑著,方榕順手又點起了一支煙。


    “這就有點奇怪了,聽說這幾十年裏,別說外人,就連他們韓家寨的人都很少見過這個老太爺的麵,我以前有個同學,她家就是韓家寨的,她就從沒見過這個寨子裏輩份最高,也最神秘的老人。他怎麽會忽然想到要見你呢?真是奇怪。”她心中些微的不快瞬間就被滿心的好奇所淹沒。


    “這我也不太清楚。”方榕還是淡淡的笑著應到。


    “那榕哥你什麽時候去呢?”


    “看情況吧,我迴信說我得便的時候就去,如果不出意外,三天之後我就去。對了,小蔣,你真的不要迴家看看?”方榕站起身來問道。


    “我今天早上已經給我媽說了,咱們店今天要忙,要很晚才迴去呢。”“那好,我看這天快要變了,你趕緊迴去穿件衣服,等下我去取書,你看店。”


    “呀,真的,剛還好好的天,這會怎麽全陰了?”站起身來到店門口,抬眼望天的小蔣訝到。


    剛還隻是多雲的天際,此刻就連半遮半掩的太陽都躲在陰雲後麵不見了。北方的四月天,還未脫盡料峭春寒的涼意。天氣一變,人就能感覺到冷。隻穿著薄毛衣沒穿外套的小蔣確實需要加件衣裳。


    “那榕哥我先去了。”話音未落,人已經走遠了。


    逐漸暗了下來的書店內隨著她的離去,頓時安靜了下來。隻有坐在暗影裏的方榕,在不時亮起的煙頭和黯淡天色的映照下,像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塑,靜悄悄的座落在那裏,凝滯的就似乎像他身上那段無人知曉的時光。


    第二章 微瀾


    目送方榕厚實的身影在暮雨中漸漸遠去,不知怎的,小蔣心裏忽然就湧上了一縷淡淡的惆悵。無聲的輕歎了口氣,她有些鬱鬱寡歡的坐迴了自己的位子,望著迷離的天際,發起呆來。


    她不明白最近自己是怎麽了。以往根本會熟視無睹的一些場景和細節,每每就會無端地讓她的心亂起來。


    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隻要在聊城這最大的十字路口混過一段日子的人,誰不知道,三泰書店的自己,一直是個活潑到有些潑辣的女孩?就連小明和他的那些混混朋友,見了自己都要敬畏三分,可最近自己是怎麽了?


    店門外,綿綿不絕的細雨中暮色越見迷離,周圍的店鋪打烊的打烊,不打烊的也次第開燈,而她卻隻是懶懶的趴在玻璃櫃台上,並不想去開燈。她覺得此刻繚繞著輕寒的暮色,正適合她現今的心境,反正這會也不太可能有多少顧客上門。


    轉眼在這邊已經幹了三年,眼看著自己也慢慢長大了,起碼,比起當初自己剛來的時候,怎麽說也算是個成熟的大姑娘了,可為什麽在榕哥的眼裏、口中,自己還總是當初那麽青澀的,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呢?難道我現在還不算長大?


    不自覺的伸手輕撫著自己的麵頰,小蔣心裏一貫對自己容顏的暗暗滿意在此刻顯得恍惚了起來。


    “青蓮姐,怎麽一個人在這裏發呆?燈也不開,哦,我知道了,嘿嘿,莫非是在思春?”隨著戲謔的語聲,一個半大不大的少年冒雨嘿嘿笑著走進店來,輕車熟路的伸手拉開了位於門邊上的燈繩。


    “滾一邊去,小崽子!欠揍啊?”心中的輕愁和迷茫瞬間就被少年口中思春倆字變成了怒火。隨著喝罵聲,她騰的站起身順手便把桌上當賬本的硬皮本狠狠的甩了過去。


    “啪!啪!啪!”在那少年猶在嘻笑著躲硬皮本的空裏,圓珠筆,借書登記本,還有個碩大的鐵製書夾子緊接著沒頭沒腦的丟了過來,砸在了身邊的牆上。


    還沒等感覺不對的少年出聲呢,就看到他一向敬畏的青蓮姐隨後雙眼含淚的白著臉衝了過來。


    這還了得?盡管腦子裏到現在還沒轉過彎來,可青蓮姐罕見的淚眼就已經讓他的身體本能的竄出了店外。


    等他憋著一口氣用自己也想不到的速度竄到離書店十多米的街中心時,這才敢迴頭望去。


    “喔?不對,青蓮姐好像真的在哭哎。”這還了得?心頭瞬間轉過無數可怕念頭的少年晃身就閃迴了書店。


    一伸手,他想拍正在轉身低頭抹淚迴走的小蔣肩膀,可手伸到半截又不自覺的落了下來,隻是輕輕地牽動著她手肘間的衣物:“青蓮姐,為什麽哭?”


    “不要你管!”頭也不迴的掙了一下,發現沒掙脫的小蔣迴過身來,正好迎上少年清瘦俊俏的臉龐,緊接著,已經到了嘴邊的那句你還敢來的話,便被少年眸子裏那股仿佛鬼火般燃燒的樣子給堵了迴去。


    一想到前幾次在他眼中看到這種神情的後果,小蔣心裏陡地一寒,一縷略顯慌亂的微笑勉強浮上猶有淚光的麵頰:“沒什麽,隻是忽然心裏有點煩。”


    “青蓮姐,為什麽?”標槍般挺立在麵前的少年好像並沒有聽到她的解釋,隻是一字一頓的重複著剛剛的話,眼中那猶如鬼火般燃燒的東西更濃了。


    心下一惱,自己覺得沒來由的軟弱一下子又退了下去,有些惱羞成怒的她兩眼一瞪,手指熟練無比的點上了少年的額頭:“什麽為什麽,什麽時候我事也輪著你管了?怎麽,瞪著雙牛眼要吃人啊?還不是被你氣的,小小年紀你又知道什麽叫思春?再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青蓮姐,青蓮姐,不敢了,以後不敢了……”討饒般往後慌張的退著,剛剛還屹立如山的少年馬上就被她這番慣用的語氣和架勢弄垮了形象。在她的連珠炮般的言語和貼近逼視的壓力下,少年的臉騰的紅了,像煮過頭的螃蟹,標槍般挺立的身軀也軟了下來,又似剛落市的蝦米。


    “嘻嘻,看你以後還敢亂說不。”帶著看似得意的嘻笑,小蔣順勢迴到了自己的坐位,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她忽然間發現多少年來,自己眼中的小弟弟開始慢慢長大了。剛剛從他身上,她竟然隱隱感覺到了以往隻有在榕哥身上才有的堅強和魄力。所以她才會表現出了短暫的軟弱,幸好被她迅速發覺了。


    她才不想在自己眼中的小弟弟麵前表現出這番模樣呢,那多沒麵子?


    “呀,都快六點半了,榕哥怎麽還沒迴來?”無意間一看腕表,她不禁著急起來:“小明,幫蓮姐看著店,我出去一下。”她一邊脫著戴在胳膊上的套袖,一邊急急的向剛從紅臉中恢複過來的少年說道。


    “天都快黑了,蓮姐你怎麽還出去?關門不就得了。”慢慢往櫃台裏進著,看上去多少還有些扭捏的少年試探著道。


    “不行,榕哥去車站拉書了,等會還有些孩子要來取書,店門不能關。”把脫到手裏的套袖一把塞給小明,小蔣邊急急的說著,邊想硬從少年的身邊擠過去,可沒想到這時已經把套袖接到手裏的少年卻又紅著臉迅速退出去了。


    “既然這樣,那青蓮姐你現在又幹嘛去?”神情略顯扭捏的少年有些慌亂的低頭躲閃著她的眼神,那是種帶著幾絲疑惑又有些好笑,再加幾分戲謔的眼神。


    “小鬼頭,知道害羞了,長大了嘛,嘻嘻。”她嘻嘻的笑著,自己也覺得臉上微微有些發熱。


    “青蓮姐,人家現在也快十八了,幹嘛還老當我是小孩子啊?”些微不滿的,這個名叫小明的少年梗著脖子紅著臉辯道。


    “什麽快十八歲了?別人不清楚,你青蓮姐我還不清楚?你現在十七歲還差兩個月呢,你不小誰小?別以為你跟了三哥,有群小混混跟著你叫大哥你就覺得自己真長大了,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那個當年幫你洗屁股的時候的小毛頭。哼,還不快滾過來看著,傻站在那邊幹什麽?”雙手很威風的叉在腰上,小蔣得意洋洋的教訓著連脖子根都紅透了的少年。


    “行了,行了,青蓮姐,你多少也給我留點麵子好不好?你大,你大,行了吧?”脹紅了臉喘著粗氣,小明覺得頭都大了,就連被三哥訓他都沒覺得自己這麽狼狽過,無奈之下,隻好高舉白旗,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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