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韓昭侯止住笑,冷冷說道,“兩個老匹夫,此等伎倆,還想謀我?”


    兩位臣下越發蒙了,盯住他不約而同道:“君上?”


    昭侯換過麵孔,將虎牢關之事一五一十地細述一遍,末了說道:“齊之大患在楚、在魏,大欲在宋、在燕,與秦並無瓜葛,可此番伐秦,田因齊為何那般起勁?陘山之辱遠甚於商於之恥,可熊商何以舍此求彼?你們說說,兩個老狐狸安的這是哪門子心?”


    見二人如墜雲裏霧裏,昭侯不無得意地敲著幾案:“瞧你們這笨腦瓜子!寡人還是捅開說吧,二人慫恿伐秦,目的不在秦,在魏!”


    “君上是說,”匡義有點明白了,“齊、楚皆欲借秦人之力弱魏?”


    “哼!”韓昭侯二目放光,“兩個老狐狸自以為聰明,可這點小聰明蒙蒙魏罃那個愣子眼可以,想蒙寡人,沒門兒!”


    “君上,”公仲遲疑一下,小聲道,“末將以為,以六國之力,以龐涓之能,此番伐秦必定馬到功成。假使獲勝,魏人必得大利。”


    韓昭侯朗聲應道:“如果不出寡人所料,楚、齊必是隻出人,不出力。即使功成,魏人衝鋒在前,元氣必傷,何來精力與楚、齊爭鋒?此番伐秦,於齊、楚而言,成也贏,不成也贏。哼,兩個老狐狸算得精呢!”


    “君上聖明!”匡義由衷歎服,“我眼前之患不在楚、齊,而在秦人。秦自得函穀,數度窺我宜陽,我正可趁此良機去除此患,再與楚、齊計較。”


    “愛卿所言甚是。”昭侯衝他點點頭,轉對公仲,“上將軍,你覺得龐涓用兵如何?”


    “列國無人匹敵!”


    “愛卿說的是,寡人就賭此人了。齊人、楚人皆靠不住,結成夥兒坑蒙魏罃那個老愣子。好在縱親已成,他們雖不出力,卻也不好背後使壞。上將軍聽令!”


    “末將在!”


    “寡人給你加撥宜陽五萬精兵,合兵八萬,全力以赴,助龐涓成此奇功,讓那兩隻老狐狸好好瞧瞧韓人的厲害!”


    “末將遵命!”


    楚、齊二王主動表態伐秦,魏惠王驚喜不已。如此這般折騰合縱,這才是惠王心中所想。


    傍黑時分,惠王急召龐涓、惠施、公子卬、朱威幾位要臣,二目放光:“諸位愛卿,今日後晌,寡人與齊、楚、韓三家定下一樁大事,召請諸位愛卿來,是要商議如何將之落到實處。”


    誰都明白大事指的是什麽,無不精神振奮,隻有惠施習慣性地閉上二目,似是睡去了。朱威斜他一眼,轉向惠王。


    惠王肥而壯碩的身子略朝後仰,將那扇窗子徹底捅開:“這樁大事就是伐秦!”掃眾人一眼,憋足一口氣,猛地唿出,身子傾前,拳頭揮舞,聲音激昂,“諸位愛卿,這一日,寡人等候數年了!寡人知道,你們也等候數年了,所有魏人無不等候數年了!我們不能再等了,等不起了啊!”


    龐涓、公子卬、朱威無不被他的激情感染。


    公子卬朗聲應道:“請父王下旨,攻打暴秦,兒臣願打頭陣!”


    惠王的目光卻轉向龐涓:“龐愛卿,如何伐秦,寡人就看你的了!”


    龐涓聲音低沉,字字千鈞:“臣萬事俱備,隻待陛下旨令!”


    魏惠王的手指習慣性地叩擊幾案:“此番伐秦,是六國共同出兵,愛卿要多方協調,多路出擊,踏平秦川!”


    “微臣遵旨!”


    惠王轉向朱威:“朱愛卿,六國伐秦,兵馬雲集,能否成功,就看你的糧草了!”


    “陛下放心,”朱威迴奏,“微臣早已備足糧草,隻待征調!”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愛卿這就動手,先將糧草分批運往安邑。”


    “微臣遵旨!”


    惠王的目光落在惠施身上,嗬嗬樂了:“惠愛卿,你怎麽又打瞌睡了?這麽大的事,你總不能一言不發吧!”


    惠施似是沒聽見,仍在犯迷瞪。


    朱威拿肘子碰他,輕道:“相國,陛下問您話呢!”


    惠施兩眼依舊未睜,半是自語,半是迴答:“陛下問錯人了。”


    惠王心頭一動,身子前傾:“惠愛卿,你……此言何意?”


    惠施微微睜眼:“內事問內相,外事問外相。興兵征伐是外事,陛下既拜外相,當問外相才是。”


    “嗯,愛卿說得是!”惠王嗬嗬笑幾聲,轉對朱威,“聽說蘇子仍在孟津,愛卿這就使人召他,就說寡人有請。”


    “微臣遵旨!”


    惠施的話餘味繚繞。


    出轅門後,朱威緊步追上他,小聲問道:“相國,您方才好像話中有話。”


    惠施斜他一眼,又朝前走去。


    朱威又追幾步:“暴秦難道不該伐嗎?”


    惠施頓步:“該說的我已說了。六國既已縱親,暴秦該不該伐,你當去問六國共相,為何總是盯住我呢?”打個轉身,揚長而去。


    以惠施的氣量和為人,當然不會是出於嫉妒。朱威越想越覺蹊蹺,迴到營帳,備好車馬,決定親自去請蘇秦。


    允水岸邊,蘇秦與趙肅侯靜靜地坐著,目光盯在水中的浮漂上。浮漂時不時地跳動,但誰也沒有起鉤,君臣二人的心思顯然都不在釣鉤上。


    肅侯旁邊擺著一封請帖,是魏惠王剛剛發來的。肅侯的目光漸漸落在請帖上,伸手撿起它,麵呈慍容,連喘幾口粗氣,苦笑一聲:“蘇子,你看明白了吧。”


    蘇秦表情凝重,目光依舊盯在浮漂上。


    肅侯抖幾下請帖:“這陣兒才發來此物,邀寡人赴宴!幾日前結伴去虎牢關時,他幾個為何一聲不吱?”


    “君上——”蘇秦移過目光,轉向肅侯。


    “蘇子,你不必勸了,寡人明日起程,迴邯鄲去!他幾個想喝酒,讓他們喝去!他幾個想賞遊,讓他們賞去!什麽縱親?他幾個根本沒把寡人放在眼裏!”


    “唉。”蘇秦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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