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巫話音落定,一名白衣巫女款款走上神案,端起金盤,放在端坐首位的昭陽前麵,款款退去。昭陽閉目屏息,在三息之間,左右手各摸三次,將金盤傳於次位的陳軫。


    陳軫依樣摸過,依序傳下。


    三息時間過得極快,不消多久,金盤已經傳至張儀。張儀依樣,閉目屏息,先由左手撫摸寶玉。剛過一息,遠處有人大叫:“不好了,走水了!”


    緊接著,腳步聲、唿喊聲亂成一團。


    眾人抬頭望去,果然不遠處冒出股股濃煙。眾人皆吃一驚,卻也不敢離位,將目光齊齊地射向昭陽。


    昭陽穩坐不動。


    正在此時,邢才急衝過來,大叫道:“主公,是老夫人房中起火了!”


    聞聽此話,昭陽這才忽地起身,大叫一聲:“娘——”飛步跑出。


    眾賓客一見,各從地上跳起,如潮水般湧出院門。


    院中空無一人,就連神巫等人也跟著全跑過去。張儀手拿寶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自踟躕,一處花牆後麵發出一陣沙沙響動,接著轉出一名紫衣女子,款款走至張儀跟前,深揖一禮,脆聲說道:“這位大人,請將盤子予我。”


    張儀打眼一看,見那女子麵容姣好,舉止文靜,言語謙和,料是巫女。此時他的心思盡在火情上麵,不假思索,將那盤子急遞與她,飛身救火去了。


    所幸的是,大火剛剛燒起,火勢不算太猛。眾人動手,不消一時,就將火焰撲滅。江君夫人早已被人救出,雖受大驚,卻也安然無恙。


    大火撲滅之後,眾人正在議論火災因由,邢才急走過來,向昭陽稟報說,原因已經查到,是老夫人的一個侍女守值時失手弄倒香案上的燭火,卻不曾看到,轉身走了。燭火燃及布簾,布簾燃及窗欞,從而引起大火。待那侍女返迴時看到,一切均已遲了。侍女受驚,知道死罪難逃,趁眾人皆在救火時,先一步林中自縊身亡。


    昭陽沉著臉聽畢,轉身前去江君夫人新的榻處問安。


    又過一時,昭陽從房中出來,看到眾賓客仍在院中站著,陡然記起賞玉之事,抱拳朝眾賓客道:“諸位嘉賓,對不住了,走走走,迴壇繼續賞玉!”言訖,帶頭朝家廟走去。


    眾賓客誰也無話,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麵,絡繹走進院中,各就各位坐下。


    神巫複上祭壇,大聲問道:“諸位嘉賓,方才輪到誰了?”


    眾人皆將目光投向張儀。


    張儀應道:“該到在下了。”


    “好,”神巫抬手,“請這位客人繼續賞玉。”


    所有人的目光再射過來,張儀卻在那兒端然不動。


    神巫提高聲音,重複道:“請這位客人繼續賞玉!”


    張儀仍舊端坐不動。


    坐在下首的那人急了,輕輕碰他:“張子,快,賞玉呀!”


    張儀迴道:“玉還沒來呢,叫在下如何賞?”


    神巫聽得清楚,臉色微變,急問:“玉呢?”


    張儀緩緩說道:“巫女拿走了!”


    “巫女?”神巫驚問,“哪個巫女?”


    “就是——”張儀略頓一下,“就是端金盤的那個女子。”


    神巫急將端金盤的巫女召來,問道:“你可曾從這位客人手中拿走寶玉?”


    那女子搖頭,大聲說道:“小巫不曾拿。”


    神巫一怔,轉對張儀:“先生,可是這位女子?”


    張儀定睛一看,微微搖頭:“不是這位,是個紫衣女子。”


    所有神巫皆著白衣,張儀卻說是個紫衣女子,眾人皆驚,無數道目光齊射過來。


    昭陽也似覺出問題大了,急站起來,走到張儀跟前,哭喪著臉,揖道:“今日之事,在下……在下已夠難心,張子,您……您就莫開玩笑了!”


    張儀這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急站起來,迴揖道:“迴稟柱國大人,在下沒開玩笑,方才……方才在下真的將那寶玉交與一個紫衣女子,起身救火去了!”


    “天哪——”昭陽一個轉身,對邢才大聲叫道,“邢才,可有紫衣女子?”


    “迴稟主公,”邢才叩地稟道,“今日禮玉,犯紫,因而小人昨日已下通告,場上禁紫。”


    昭陽複將目光轉向神巫,神巫點頭道:“紫氣上衝,與罡氣相抵,是以小巫禁紫,所有巫女皆須衣白,不曾有紫衣女子。”


    昭陽陰下臉去,緩緩轉向張儀,再揖道:“張子,求你了!莫說在下,就請張子看在家母薄麵上,快點拿出寶玉吧!在下——”


    張儀一時懵了,臉色煞白,舌頭也不靈了,語不成聲道:“柱……柱國大人,在下真的是將寶玉交……交與一個紫……紫衣女子了。”


    昭陽麵對張儀緩緩跪下,淚水流出:“張子,在下求你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昭陽的懇求感動了,紛紛譴責張儀。此時此刻,張儀縱使渾身是嘴,也是說不清楚,氣結道:“你……你們……在下……在下真的沒拿寶玉……真的沒拿呀!”


    昭陽忽地起身,換了一副嘴臉,厲聲喝道:“張儀,在下敬你是個飽學之士,服你是個大才,今日特別邀你,也是看得起你!不想你……你卻以怨報德,生此下作手段迫害在下!”轉對邢才,“來人!將偷玉賊拿下!”


    外麵立時衝進幾人,不由分說,將張儀牢牢拿住。


    直到此時,張儀方才恍然明白過來,仰天長笑一聲,衝昭陽叫道:“昭陽,你……你出身名門,身為柱國,在楚也算堂堂丈夫,竟然生此小人之計陷害在下!你——”


    昭陽轉身朝諸位賓客連連揖手:“諸位客人,在下一向敬重此人。今日之事,前後經過諸位也都親眼看到了,在下是否陷害此人,懇請諸位做個見證!”


    眾客無不抱拳應道:“迴稟大人,我等全看到了,願為大人作證!”


    張儀知是進了圈套,再說也是枉然,閉目不再言語。昭陽也不動粗,揮手讓仆從將張儀暫時看押,將前後經過詳細寫畢,眾賓客逐一簽字畫押,擬成一道奏章,驅車載著眾賓客、神巫等一應證人,趕赴章華台。


    威王正在觀賞白姬的肚皮舞,聽聞和氏璧有失,驚得呆了,揮退白姬等人,召見昭陽,匆匆閱過奏章,又聽他和淚講過備細,思忖有頃,召在場證人悉數上台。眾客七嘴八舌,所述與昭陽所奏一般無二,且無不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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