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判詞?”


    “判言是,蘇子所論,切中天下時勢。蘇子所論之上、中、下三策,意味深長。本壇預言,蘇子當為秦公重用,蘇子所言帝策,當為秦國未來國策。”


    “何為上、中、下三策?”


    “此為蘇子的興秦方略,上策為帝策,可使秦國一統天下,建立王業;中策為霸策,可使秦國威服諸侯,建立霸業;下策為邦策,可使秦國偏安於關中,建立邦業。”


    惠文公閉上眼睛,沉思良久,緩緩說道:“謝先生了!”


    竹遠起身,叩道:“夜深了,君上保重龍體,草民告退!”


    惠文公抱拳道:“竹先生慢走!”


    聽到竹遠走遠,惠文公叫道:“來人!”


    內臣閃出:“臣在!”


    “召公子華覲見!”


    翌日,士子街上,兩個士子邊走邊談,黑雕台的一個小雕扮作士子,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一士子道:“昨日你去論政壇了嗎?”


    另一士子道:“沒有。”


    “嘖嘖嘖,仁兄算是錯過一場高論了。不瞞仁兄,蘇子預言天下必歸於秦,判言斷定蘇子必受重用。嘖嘖嘖,這個蘇子當真了得!”


    “唉,都怪酒鬼那廝。我原要去聽的,他非拉我喝酒不可……”


    兩人說著走進一家客棧,小雕也跟進去,在廳堂裏尋個角落坐下。堂中約有十幾名士子,也都在七嘴八舌地議論昨日蘇秦論政之事,一士子正在發表宏論:“嗨,我說諸位,聽到昨日的判言了嗎?判言說,秦公必將重用蘇子。在下想問諸位,秦公怎樣重用蘇子呢?”


    有士子接道:“那還用說,定是讓他替代大良造公孫衍。”


    “不不不,”有人搖頭,“大良造職爵太小了,盛不下蘇子。”


    “你說什麽?”前麵的士子反駁道,“大良造的職爵還小?公孫鞅那麽大功勞,也不過是個大良造!”


    “哈哈哈哈!”那人笑道,“你說公孫鞅呀,早過時嘍。再說,公孫鞅不是也受封商郡,領地六百裏、十三個縣嗎?”


    有人點頭道:“嗯,仁兄所言甚是。依仁兄之意,秦公將會如何晉封蘇子?”


    “依在下之見,秦公若興帝業,必仿關外爵製,特為蘇子設立相位。諸位想想看,沒有相國,如何建立帝業?”


    眾士子紛紛點頭:“嗯,有理。有理——”


    禦書房中,公子華抱著一大堆竹簡走進來,放在惠文公幾上,跪下稟道:“啟稟君兄,臣弟使人訪探一日,這些均是見聞。”


    “放下吧!”惠文公掃過竹簡一眼,“你告退吧!”


    公子華怔了下,叩道:“臣弟告退!”


    公子華退出之後,惠文公開始逐一翻閱。


    翻有一陣,惠文公抬起頭來,雙目微閉,眉頭越擰越緊,耳畔浮出孝公的遺言:“駟兒,如此王業,寡人已是無能為力,隻能指靠你了。列祖列宗,也隻能指靠你了……駟兒,此為上天玄機,斷不可泄於他人。否則,列國若知,必群起伐我,大禍必至……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王業,自然亦非一朝可成。駟兒,你可收起此匣,小心供奉,隻許傳給嗣位太子……駟兒,君臨天下,一統六合是上天賦予我秦室的使命,是天命!違背上天,天不容你!望你時時自誡,不可有一日懈怠……”


    惠文公淚水流出,喃喃自語道:“君父,如此天機,卻被這個蘇秦一語道破,嚷嚷得普天下皆知,叫駟兒如何是好?”


    惠文公沉思有頃,緩緩站起身子,在廳內來迴踱步。走有幾個來迴,惠文公坐迴幾案前麵,長歎一聲:“唉,蘇秦哪蘇秦,既然你是如此大才,既然你已識破天下大勢,為何識不出寡人心思,竟然做出如此蠢事,叫寡人如何容你?”


    言訖,惠文公陡然發力,將跟前的黑漆幾案掀倒於地,案上的一堆竹簡“嘩啦”一聲,盡滑下去。


    半個月過去了,秦公並未召見蘇秦,也未現出絲毫舉動。


    樗裏疾驅車趕往大良造府,心事重重地對公孫衍道:“公孫兄,君上思賢若渴,今大賢已至,竹先生也必奏過君上。然而旬日已過,君上仍無任何動靜,是何道理?”


    “蘇子在幹什麽?”公孫衍沉思有頃,抬頭問道。


    “似是並不著急,每日隻在房中,或打坐冥思,或捧卷誦讀。”


    “竹先生呢?”


    “仍在論政壇裏,閉門不出。前日韓國來一士子,出三金請求開壇,竹先生竟未應允。士子出錢開壇,壇主卻不允準,這在論政壇,尚屬首次。”


    公孫衍再次陷入沉思。


    “公孫兄,”樗裏疾壓低聲音,“在下以為,蘇子大策,正合君上心意,蘇子大才,亦正是君上所求,照理說,君上應該——”


    樗裏疾打住話頭,眼睛盯著公孫衍。


    “樗裏兄,”公孫衍抬頭說道,“高手對弈,所走棋路,自是你、我所難解悟的。蘇子已下出第一手,在等君上迴應。君上手握棋子,遲遲不下,想必另有所慮。”


    “不瞞公孫兄,”樗裏疾托出底細,“蘇子至秦前夕,君上曾召在下入宮,說是做出一夢,夢中有鴻鵠東來,使人解夢,說有大賢至秦,特使在下訪查。在下自知眼拙,唯恐錯失大賢,方才拉上公孫兄前往士子街,果就遇到蘇子。”


    公孫衍微微點頭:“這就是了。”


    樗裏疾眼睛一亮,直視公孫衍:“公孫兄快講!”


    “君上明不出子,實已出子,這叫無招之招。”


    “何為無招之招?”


    “就是坐以觀變,知作不知,靜觀蘇子反應。”


    “嗯,”樗裏疾連連點頭,“公孫兄所言甚是。蘇子赴秦,是蘇子求君上,不是君上求蘇子。蘇子既未叩宮求見,君上自要知作不知。”略頓一下,“隻是這樣空耗下去,不利於秦。”


    公孫衍微微一笑:“不會空耗,蘇子必有應招。”


    樗裏疾搖頭:“大賢不比庸人。昔日薑子牙垂釣於渭水,文王是聞賢上鉤。蘇子之才不在子牙之下,自周赴秦,已是自貶身價,如何再肯上門去求?”


    “嗯,這倒也是。”公孫衍笑道,“在下雖是不才,也未曾求過他人,何況是蘇子?不過,如此僵局,終須打破才是。”沉思有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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