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聽完,香女已是蹲在地上,嗚嗚咽咽,淚滿香腮。


    荊生稍稍穩住情緒,轉對呂棕:“呂大人,眼下可有補救之計?”


    “唉,”呂棕長歎一聲,連連搖頭,“縱使神仙,怕也幫不上了!在下感念公孫先生大情,本想幫點小忙,不想卻是引火燒身,惹下這場滅頂之災!”


    “呂大人且請迴去,”荊生略一思忖,眉頭冷凝,緩緩說道,“就荊某所知,姑爺當是天下少有的奇才,如此行事,必有道理。再說,萬一有所差錯,好漢做事好漢當,荊某即使粉身碎骨,也不會連累大人。”


    “唉,”呂棕又歎一聲,搖頭道,“連累不連累,不是你我說了算的。不過,眼下情勢,也隻有這樣了。你們若不肯走,可在此處守候,在下這就上去看看。”


    呂棕作別,匆匆上台。


    見呂棕走遠,荊生急扯香女拐入一個偏僻處,打聲唿哨,旋即趕來五名劍士。荊生神色嚴肅地掃視眾人一眼:“今日事急,姑爺生死懸於一線,諸位各領部眾,聽我暗號,按事先安排,以迅雷之勢登台,先解決弓弩手,再控製越王,救出姑爺!”


    五位壯士點點頭,俱自散去。


    擊劍廳裏空氣凝滯,所有人都似屏了唿吸,目光寸步不離那柄寶劍。


    有頃,賁成的目光轉向張儀。賁成知道,無疆抬出此劍,等於是亮了家底,說明他已忍無可忍,動下殺氣。賁成斜眼轉向倫奇,見倫奇的眼睛瞄向室外。賁成偷眼望去,暗吃一驚,因為數十名弓弩手正伏於暗處,數十支箭矢無不瞄向端坐於劍廳正中的張儀。賁成暗自佩服倫奇,同時也為張儀捏出一把冷汗。不知怎的,他開始佩服起這個劍士來。


    司劍吏雙手捧劍,膝行至張儀身邊,將劍輕輕置於張儀膝前,而後緩緩退去。自始至終,司劍吏未出一聲。


    無疆二目閉合,將臉微微轉向大海方向,耳朵豎起,似在傾聽遠處傳來的隱隱濤聲。


    張儀不敢怠慢,抬手正正衣襟,調理好唿吸,緊閉雙目,口中念念有詞,陡然間二目圓睜,輕輕抽劍出鞘。


    劍一出鞘,張儀就覺一股寒氣撲麵而來,急急穩住心神,伸出手指,微微彈之,寶劍錚然有聲。張儀細審劍柄,眼角瞥到“純鈞”二字,心頭一震,麵上仍舊聲色未動。


    無疆將頭緩緩轉過來,眼睛微微開啟兩道細縫,兩道寒光如利矢般射向張儀,聲音壓低,殺氣隱現:“請問張子,此劍如何?”


    張儀臉上既無懼色,也不見驚喜,依舊靜如處子,如方才一樣將寶劍插迴鞘中,讚歎道:“迴稟大王,此為高士之劍!”


    無疆麵色陡變,眼睛圓睜,聲音似從牙縫裏迸出:“何為高士之劍?”


    張儀微微閉眼,氣沉丹田,聲若洪鍾:“迴稟大王,就是德才兼修者所佩之劍,可健身怡性,益壽延年,亦非張儀所用!”


    如此寶劍竟也不堪此人使用,在場人眾均被激怒了。賁成一眼瞥去,見倫奇二目緊盯越王,知情勢緊急,眼珠兒一轉,不待越王發怒,先自震幾喝道:“大膽狂徒,你連越王劍也識不出,竟敢在此故作高深,妄稱第一劍士!”


    一道亮光頓從張儀心頭劃過。


    張儀知道,賁成說出此言,是在幫他,是在告訴他這就是傳聞天下的越王劍,而劍上刻有純鈞二字,說明越王劍就是純鈞,頓時心中有數,微微一笑,朝賁成拱手道:“迴賁將軍的話,此劍名喚純鈞,本為吳王夫差珍藏,後為越王勾踐所得,因而也稱越王劍,在下此言實否?”


    所有劍士皆是一驚。


    天下劍士無不知純鈞,也無不知越王劍,卻鮮有人知曉此二劍本是一劍。聽聞張儀道出此事,眾劍士,即使無疆的四名侍衛,也似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皆將目光射向越王。


    無疆亦吃一驚,抬眼望向張儀,知此人確非尋常劍士。細心迴味張儀的品評,無疆竟也覺得還算妥帖,至少沒有褻瀆之詞。思索有頃,無疆上浮的肝火稍稍平穩一些,示意司劍吏。司劍吏膝行上前,將張儀麵前的純鈞抱走。


    看到越王劍被司劍吏裝入箱中,使人抬走,無疆這才扭過頭來,對張儀微微一笑:“如此看來,寡人這兒已無張子可用之劍了。請問張子該用何劍,也讓寡人開開眼界。”


    張儀拱手道:“迴稟大王,人有人品,劍有劍品。張儀所用之劍,自非凡品!”


    此言無疑是在宣稱越王寶劍也是凡品,無疆笑容斂起,麵上慍色再起:“那就說說你的非凡之品吧!”


    張儀侃侃說道:“天下十大名劍,鈍鈞排名第三,大王可知排名第二、第一的又是何劍?”


    無疆嘿出一聲,冷冷說道:“這點常識寡人五歲即知,排名第一的名喚軒轅,排名第二的名喚湛瀘!”


    張儀微微一笑:“大王可曾見過二劍?”


    無疆愣怔有頃,突然像是換了個人,身子趨前,兩眼眨也不眨地凝視張儀:“聽張子之言,難道見過?”


    張儀又是一笑:“不瞞大王,張儀自幼喜劍,之所以曆盡艱辛,深入雲夢山求拜鬼穀先生,為的就是求此二劍!”


    張儀此言一出,滿場皆驚,無疆更是目瞪口呆。


    賁成似是最先反應過來,急急問道:“請問張子,聽聞魏國上將軍龐涓曾拜鬼穀子為師,你可認識此人?”


    “迴賁將軍的話,”張儀微微點頭,“此人是在下師弟,與在下同窗三年,跟隨先生學了點皮毛功夫。”


    無疆突然起身,緩緩走到張儀跟前,拉過張儀的雙手審看半晌,不無誠意地問道:“敢問張子,這兩手可曾撫過二劍?”


    張儀笑道:“迴稟大王,張儀在穀中跟從先生六年,可謂是日日撫摸,時時習練,不敢有片刻懈怠!”


    無疆握緊張儀之手,轉對眾人,朗聲說道:“今日比劍,到此為止,你們可以退去了!”


    所有劍士盡皆退出。倫奇走到外麵,示意阮應龍撤去弓弩手。


    無疆親手扶起張儀:“張子請起,隨寡人劍室說話!”


    “大王請!”


    恰在此時,呂棕剛剛踏完數百級台階,正欲拐向擊劍廳,見眾劍士紛紛走出劍廳,正自錯愕,又見賁成也走出來,一臉釋然,趕忙前進一步,攔住他道:“怎麽迴事?”


    賁成將台上之事約略講述一遍,不無歎服地讚歎一句:“此人當真了得!”


    呂棕打探明白,拔腿奔下台去,遠遠望見從樹叢後麵閃出的荊生,不無興奮地叫道:“了不得,了不得,你家姑爺,真正了不得!”


    見他高興的樣子,荊生知道已無大礙,長出一口氣:“姑爺呢?”


    “被大王請入劍廳了!”呂棕連喘幾口氣,“不瞞荊先生,呂棕隨大王十年有餘,至今尚未進過大王的劍廳呢!”


    香女聞聲趕來,喜極而泣。


    越王無疆的劍廳位於琅琊台最東側,極其隱秘。


    張儀與無疆隨司劍吏七彎八拐,走下數十級台階,方才來到一處石巷。張儀一看,是一個死巷,並無門戶。正自驚異,司劍吏轉動一隻樞紐,一聲悶響過後,現出一扇石門,門後是一走廊。張儀幾人又走一程,司劍吏再次按動樞紐,麵前再現一個石門。


    無疆指著石門,抱拳道:“劍廳到了,張子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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