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臣應喏後離去,剛至門口,惠文公又道:“慢,順帶捎上那個姓陳的上卿!”


    竹遠、公孫衍、樗裏疾、司馬錯、陳軫五人急急趕至禦書房時,惠文公仍在閱讀河西急奏。看到五人叩拜於地,惠文公沒有抬頭,隻是伸手略擺一擺,順口說道:“眾卿免禮!”雙目仍舊盯牢奏報。


    五人互望一眼,公孫衍略一遲疑,帶頭起身,緩步走向自己的席位。其他三人各自起身,各就其位坐下。


    惠文公若有所思地望著奏報,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眾臣聽:“這些魏民竟置長勢良好的冬麥於不顧,扶老攜幼,重返故土。河西郡一月失民五萬,”抬起頭來,掃視眾臣一眼,聲音略略提高,“諸位愛卿,你們可都看見了?”


    諸臣紛紛點頭。


    “若是聽任此事,”惠文公用指背敲著幾案,“大家兩年來的努力,就會毀於一旦!諸位愛卿,你們可有良策?”


    司馬錯奏道:“啟稟君上,以微臣之見,幹脆封鎖河水,關閉所有關卡,看那魏民如何東返?”


    惠文公沒有理他,隻將目光緩緩移向公孫衍。


    公孫衍拱手奏道:“微臣以為不可!”


    惠文公問道:“為何不可?”


    “留人若不留心,非但無益,反而有禍。再說,多年以來,列國邊民如同士子一樣,均是自主流動,今日我若閉關硬留,縱使留住魏國流民,也無異於自斷後路,自今以後,列國流民誰敢再度入秦?”


    惠文公點頭道:“愛卿所言甚是,說下去!”


    “以微臣之見,眼下流民東返,不為急患。”


    惠文公急問:“何為急患?”


    “急患在於魏國政治。據微臣所知,近日魏王推行新政,三軍屯田,減稅六成,獎勵流民返鄉,免除流民十年賦役。常備武卒屯田自給,士氣陡增,戰力有增無減。各地蒼頭耕戰兩顧,民心重新聚合。”


    “唉,”惠文公歎道,“愛卿所言,正是寡人憂患之處。寡人真不明白,同一個魏罃,先君在時事事糊塗,簡直就像一個昏君,輪到寡人,他竟是一下子明白過來,這都要趕上一代明君了!”


    司馬錯插道:“魏有此治,必是因了龐涓這廝!”


    “嗯,”惠文公點頭道,“必是他了。寡人苦心孤詣,隻在謀魏,誰知這半路上殺出一個龐涓,實讓寡人措手不及!”


    樗裏疾接道:“天下盛傳龐涓夢中得授兵學秘笈《吳子兵法》,深得吳起用兵精要,微臣本疑此事,觀今日情勢,傳聞或為真實!”


    惠文公的眉頭擰得更緊:“秦人甚懼吳起,無論此事是否屬實,都將影響三軍士氣。看來,龐涓不除,秦無寧日!”


    陳軫嘴角微動,鼻孔裏哼出一聲,麵現不屑之色。


    惠文公靈光一閃,迅速轉向陳軫,目光裏充滿征詢:“陳愛卿?”


    陳軫拱手道:“迴君上的話,微臣以為,魏國大治與龐涓無關。”


    “哦?”惠文公兩眼圓睜,“請愛卿詳言!”


    “據微臣探知,龐涓夢受吳起兵學一事純屬謠傳。”


    惠文公急問:“愛卿何以知之?”


    “龐涓曾於數年前入雲夢山,跟隨鬼穀子修習三年兵學。”


    “鬼穀子?”惠文公一驚,目光迅速轉向竹遠,“竹先生可知此人?”


    竹遠正自閉目靜坐,吃此一問,不自覺地“哦”出一聲,緩緩抬起頭來,微微點頭。


    惠文公急道:“先生請詳言之!”


    竹遠睜開眼睛:“鬼穀先生是修長師伯。在山中時,修長屢聽家師提及師伯,說他已成道身,上可通天,下可徹地。不過,據家師所講,師伯向不授徒,今日為何收留龐涓授藝,修長也是不知。”


    陳軫接道:“跟隨鬼穀子修習的不僅有龐涓,還有孫賓、張儀諸人。據微臣所察,龐涓與其師兄孫賓同習兵學,龐涓所學,不過是鬼穀子的一點皮毛,孫賓之才,更在龐涓之上。”


    惠文公喜道:“果真如此,陳愛卿可速去鬼穀,為寡人聘之!”


    陳軫搖頭道:“迴稟君上,眼下去聘,已是遲了!”


    “哦?”惠文公驚道,“難道此人——”


    陳軫接過話頭:“據微臣所知,此人已至魏國,被魏王聘為監軍。如果不出微臣所料,免賦、屯田之謀,當是出自孫賓。”


    惠文公眉頭緊鎖,緩緩地站起來,在廳中來迴踱步,許久,方才迴至座位,眉頭略有舒展,掃視眾人一眼:“陳愛卿所言,倒是新鮮。關於如何應對,請諸位詳加斟酌,他日複議。”


    眾人應聲喏,各自告退。


    陳軫正欲出門,惠文公叫住他:“陳愛卿留步!”


    陳軫迴來,又要叩拜,惠文公笑挽其手道:“愛卿不必多禮了。聽聞愛卿精通天下音律,寡人早欲請教,恨無閑暇。前幾日義渠君進貢幾位歌姬,說是歌聲繞梁,如夜鶯一般。愛卿若有雅興,可陪寡人一同賞玩。”


    陳軫心知肚明,退後一步,拱手揖道:“微臣謝君上厚愛!”


    惠文公嗬嗬又笑幾聲,攜陳軫之手徑去樂坊,在一個大廳裏分主仆坐下。惠文公擊掌,鍾鼓管弦齊鳴,後場轉出六位舞姬,在二人前麵的紅地毯上翩翩起舞。領舞的少女皮膚細白,頭發金黃,美目生盼,朱唇輕啟,聲音果如夜鶯鳴囀。


    惠文公笑道:“陳愛卿,這曲歌舞入眼耳否?”


    陳軫亦迴應一笑,讚道:“迴君上的話,義渠歌舞,音聲悅耳,姿態賞心,可謂是美妙絕倫啊!”


    惠文公手指六位舞姬:“六姬之中,愛卿可有評點?”


    陳軫又是一笑:“要叫微臣來說,六姬個個絕美,尤其是那領舞女子,婀娜多姿,顧盼生情,一舉一止,楚楚動人,堪稱絕代佳麗!”


    惠文公笑道:“愛卿果然識美!此女旬日之前來到此地,寡人也是首次見她。據說此女來自西方異域,義渠君得之,視為奇珍,特意進獻寡人!”


    陳軫拱手道:“天下尤物,自當侍奉英主,微臣恭賀君上了!”


    惠文公擺手讓眾女退下,轉對陳軫笑道:“聽愛卿說話,果是愜意!”起身走至廳外,看看天色,“時辰不早了,關於這個天下尤物,寡人他日再向愛卿討教!”


    陳軫略略一怔,再次拱手:“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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