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衍點頭。


    “請問先生,公孫先生可在府上?”


    “在下就是,仁兄是——”


    樗裏疾又是一揖:“在下木雨虧,聽聞先生大名,特來拜見!”


    公孫衍還過一禮:“仁兄客氣了。在下與木兄素昧平生,木兄登門,不知有何見教?”


    樗裏疾解釋道:“在下喜歡古玩,日前購得一劍,說是吳鉤,傳聞為吳王闔閭親用,後賜給功臣伍子胥。在下不識真偽,百般打探,聽聞先生識劍,特此上門求教。”


    聽說是伍子胥之劍,公孫衍微微一笑:“仁兄既是客人,請進寒舍一敘。”


    兩人走進正堂,公孫衍照例倒上一碗白水:“仁兄,請用水。”


    樗裏疾正襟危坐,雙手接過大碗,竟如品茗一般細喝一口,品味良久,方才讚道:“好水呀!”


    公孫衍微微一笑:“能夠喝出白水滋味的,定非等閑之輩了。仁兄可出寶劍一觀。”


    樗裏疾打開隨身攜帶的錦盒,取出一劍。


    公孫衍接過,觀察有頃,彈敲幾下,再向劍鋒吹一口氣,緩緩說道:“此為贗品。”


    “這……”樗裏疾假意震驚,“在下出至百金,方才購得此劍,怎麽可能是贗品呢?”


    “木兄請看,”公孫衍指著贗品,“此劍外形雖如吳鉤,但劍鋒有異。真正的吳鉤鋒而不刺,利而不耀,劍氣逼人,所向之處,削鐵如泥,殺人可不見血。反觀此劍,劍鋒閃亮,卻無絲毫劍氣,隻可用於觀賞,不可用於搏擊。”


    樗裏疾接過寶劍,再三視之,似乎不願相信。看到有塊鐵砧,他跨前一步,舉劍砍去,鐵砧分毫未損,劍卻一斷兩截。


    “果是贗品!”樗裏疾不無懊喪道,“木某此生無他,唯愛吳鉤,不想卻是連連受騙,一擲百金,於頃刻之間化為烏有,竟是連吳鉤之麵也未碰到。世上人情,唯此難堪呐!”


    “嗬嗬嗬,”公孫衍瞄他一眼,微微一笑,“木兄若想見識吳鉤,倒也不難。”


    “哦?”樗裏疾麵呈驚喜之色,隨即又現失望,“不會又是贗品吧?”


    公孫衍冷冷一笑,走至牆邊,從牆上取出白圭贈送的伍子胥之劍,置於幾上:“木兄,請看此劍。”


    樗裏疾拿過寶劍,一經抽動,即覺一股寒氣破鞘而出。吹口氣,劍身嗡嗡。彈之,錚錚作響。


    樗裏疾讚不絕口:“好劍,好劍呐!”


    “木兄請看,”公孫衍指劍介紹,“這才是真正的伍子胥之劍,本為一代劍師幹將所鑄,此處刻有幹將的銘文。後來,此劍落入吳王闔閭之手,破楚之後,闔閭將其賜予子胥。再後來,子胥以此劍自刎而死。”持劍走至鐵砧前,揮劍劈下,鐵砧一角被削,劍身完好無損。


    “公孫兄,”樗裏疾拱手道,“此劍肯脫手否?木某願出千金!”


    公孫衍搖頭:“此劍為先師所贈,縱是萬金,在下也不能賣!”


    樗裏疾再揖:“在下無知,不意冒犯先師,望公孫兄恕罪!”


    公孫衍笑道:“木兄既然不知,也就不必客氣了!”


    樗裏疾瞥向地上的竹簡:“公孫兄這在讀何寶書呢?”


    “木兄說笑了,”公孫衍淡淡一笑,“不過是在下隨手所寫,哪裏是寶?”


    “哦?既是公孫兄所著,在下懇請一閱,可否?”


    “木兄自便。”


    樗裏疾從地上拿過一冊,正襟危坐,斂神翻閱,剛看幾行,肅然起敬,連聲長歎:“好書啊,好書!隻是——”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


    “擺錯地方了。”


    “依木兄之見,當擺於何處?”


    “當擺於君上的幾案前麵,讓它變成切實可行的政令。”


    公孫衍啞然,半晌,發出一聲輕歎。


    “公孫兄,”樗裏疾慨然歎喟,“束之高閣的書,即使再好,又有何用?深藏鞘中的劍,即使再鋒利,又有何用?”


    “唉,”公孫衍亦歎一聲,“在下心事,木兄盡知矣!”


    樗裏疾放下竹簡,抱拳道:“公孫兄,在下冒昧打擾,還望海涵。時辰不早了,在下尚有瑣事在身,這就告辭。”


    公孫衍送至門口。


    樗裏疾微微一笑,向公孫衍再揖一禮,朗聲道:“在下告辭,公孫兄留步!”


    公孫衍拱手:“恕不遠送!”


    樗裏疾走出幾步,瞥見樹叢裏有人晃動,附近還有一個鞋匠探頭探腦,早知內情,再次迴過頭來,大聲說道:“公孫兄,好劍當有好用啊!”


    看到樗裏疾走遠,丁三吩咐屬下繼續守候,自己匆匆趕迴府中,將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稟報戚光。戚光感到事關重大,引他麵見陳軫。


    陳軫眉頭緊皺半日,抬頭問道:“前麵那人何處去了?”


    “稟主公,”丁三應道,“小人一路跟著他,見他拐入一條街道,早有馬車守候。那人坐上馬車,一路駛去。小人急了,撒開兩腿,緊追於後。所幸街上人多,馬車走不快,小人尚能趕上。”


    “我問你,”陳軫急了,“馬車究竟何處去了?”


    “小人一路追去,遠遠望到馬車停在王宮的禦花園處。那兒有個後門,馬車在門口停下,那人下車,提上兩捆竹簡,竟進去了。”


    “哦?”陳軫倒吸一口涼氣,“快講,那人多大年紀?是何模樣?”


    “四十來歲,中等個頭,不胖不瘦,臉上白淨,眉清目秀,對了,沒有胡須,看上去像個寺人(即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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