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龍跨前一步:“老臣有奏!”


    “愛卿請講!”


    “公孫鞅以推行新法為名,結黨營私,鏟除異己,早有不臣之心,今又趁先君駕崩之時,使刺客謀殺朝廷重臣,謀逆篡上。為正大秦法紀,老臣奏請君上嚴懲公孫鞅,以安民心!”


    公孫賈亦出列奏道:“啟奏君上,老太師所奏實為民意。公孫鞅自恃有功於國,驕橫日甚,以力服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致使大秦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車英出列奏道:“啟奏君上,微臣以為,刺客一事疑點甚多,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商君,圖謀複辟舊製,望君上明察!”


    惠文公不睬車英,將目光落在公孫賈身上:“公孫愛卿!”


    公孫賈出列拜道:“微臣在!”


    “公孫鞅一案關係重大,愛卿執掌太廟,就由愛卿主審。望愛卿以事實為重,秉公審理,還天下人一個公正!”


    “微臣領旨!”


    甘龍、杜摯相視一笑。


    車英急了,正欲再奏,景監扯了扯他的衣襟。


    這日夜間,怡情殿裏,那隻鳥籠依然掛在秦孝公的靈柩前麵,籠中仍是三隻小鳥,但其中一隻已跌下架子,倒臥於籠底。


    內臣走進,遞上公孫賈的奏章。惠文公翻開,上麵赫然寫道:“經微臣查實,公孫鞅謀逆之罪成立,依律當處車裂之刑,奏請君上!”


    惠文公拿起朱筆,在上麵緩緩寫下“準奏”二字,擲筆於地。


    內臣看到籠中的死鳥,小心說道:“君上,小鳥死掉一隻!”


    惠文公抬頭看看鳥籠:“取出去吧。拿冰塊鎮上,為它做口棺槨!”


    內臣領旨,走到籠子邊,小心翼翼地取出死鳥。


    渭水河灘的刑場上,北風唿嘯,大雪飄飛。


    監刑台上,公孫賈、甘龍、杜摯等新法宿敵端坐於位,群情激奮。陳軫及列國使臣坐在第二排。


    一通鼓畢,行刑官公孫賈喝道:“帶逆賊公孫鞅!”


    劊子手將公孫鞅帶到受刑地點,將其四肢、頭顱分別綁縛,接連在馳往不同方向的五輛戰車上。公孫鞅雙眼微閉,表情甚是平靜。


    第二通鼓聲響起,陳軫要來酒壺,倒滿一爵酒,端起來,離開座位,緩緩走到公孫鞅跟前,朗聲叫道:“公孫兄!”


    公孫鞅睜開眼睛,見是陳軫,淡淡說道:“陳兄!”


    陳軫端起酒爵,話中有話:“公孫兄,恐怕您不會想到,在下此番使秦,就是衝著您公孫兄來的!”


    公孫鞅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公孫鞅早料到了!”


    陳軫吃一驚道:“那——您是否想過,您之所以站在這兒,也是因為在下?”


    公孫鞅撲哧一笑:“原來陳兄總是這樣高抬自己。”


    陳軫一怔:“此話怎解?”


    “公孫鞅站在這兒,是公孫鞅自己想站,與陳兄無關。陳兄此來,不過是湊趣而已。”


    陳軫爆出一笑:“這麽說來,是公孫兄厭惡塵世,活得膩味了?”


    “不是活得膩味,而是活個趣味!陳兄可知伯牙、子期之事否?子期不在側,伯牙不鼓琴。先君既沒,公孫鞅若再苟活於世,豈非無趣?”


    陳軫微微點頭:“公孫兄不惜殉死以報知遇之恩,陳軫敬服。不過,死有萬種,以公孫兄之智,總不至於選擇此種死法吧?”


    公孫鞅朗聲笑道:“人生在世,最難得轟轟烈烈。試問陳兄,何種死法能有今日之盛?”


    陳軫遞上酒爵:“公孫兄豪邁之情,陳軫敬服!請公孫兄滿飲此爵,就算在下為公孫兄餞行!”


    公孫鞅接過,盡數傾於地上。


    陳軫臉色微變:“公孫兄——”


    “人本泥土,複歸於泥土。公孫鞅今日歸家,權借陳兄這爵美酒,向泥土致謝了。”


    陳軫一怔,勉強擠出一笑,朝公孫鞅抱拳說道:“公孫兄,一路保重!”悻悻迴到觀刑台。


    第三通鼓響。


    杜摯催道:“公孫大人,鼓聲已畢,該行刑了!”


    公孫賈正欲扔出令箭,上大夫景監一馬飛至,高叫道:“慢!”


    公孫賈陰陰說道:“哦,上大夫也有閑情,來此觀賞逆賊受刑嗎?”


    景監冷冷說道:“公孫大人,景監奉君上之命,特來為商君餞行。”


    公孫賈一驚:“君上之命?”


    景監拿出金牌令箭和一壺禦酒:“此為君上金牌令箭,此為君上親賜禦酒,請大人驗看!”


    公孫賈驗過,點頭道:“好,就請上大夫送逆賊上路。”


    景監端酒,一步一步走到公孫鞅麵前,伏拜於地,捧酒於頭頂:“商君,下官奉君上之命,為大人餞行來了。”


    公孫鞅點頭道:“景兄,請轉奏君上,罪臣身不由己,無法叩謝了。”


    “下官一定轉奏。”


    公孫鞅接過禦酒:“另外,你再轉呈君上,就說罪臣公孫鞅送他一句:立威於軍,立信於民,欲成大業,強國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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