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子的聲音依舊十分和善:“言為心聲,何失之有?”轉向玉蟬兒,“蟬兒,天色已晚,可讓這位客官在穀中暫歇一宿,明日晨起,送他下山去吧!”


    話音未落,鬼穀子已經起身,徑入洞中。


    張儀一急,口叫“先生”,爬起來就要追去,卻被玉蟬兒擋在前麵,伸手攔住:“張士子!”


    張儀又羞又急,看她一眼,悻悻地與蘇秦走出草堂。


    迴到草舍,張儀抱頭悶坐一時,緩緩起身,一聲不響地收拾行李。蘇秦看到,扭頭也朝自己房間走去。張儀心頭一怔,跟過去一看,見蘇秦也在收拾行李。


    張儀急道:“蘇兄,你——你這是為何?”


    蘇秦吟道:“跟賢弟一道下山!”


    張儀將他攔住:“先生隻說讓儀下山,沒說讓蘇兄下山,蘇兄自應留在穀中才是,收拾什麽行李!”


    蘇秦退後一步,在榻沿上坐下,長歎一聲:“唉,賢弟不留,在下如何能留?”


    張儀見蘇秦說得真切,心中感動,苦笑一聲,朝嘴巴上猛掌幾嘴,恨道:“都怪在下這張臭嘴,這——這——這真是活該呀我!”


    蘇秦沉思一時,緩緩吟道:“賢弟稍候一時,容在下再去求求先生。”


    “隻怕蘇兄求也沒用!”


    蘇秦吟道:“賢弟何說此話?”


    張儀歎道:“唉,在下原以為先生是得道之人,或有雅量,誰想他竟如此小氣!顯而易見,先生必是記恨在下在洛陽犯下的狂妄舊事,不肯容我!”


    蘇秦也不迴話,徑自走出草舍,來到鬼穀草堂,見過玉蟬兒,說明來意。玉蟬兒走進洞中,不一會兒,出來對蘇秦道:“蘇士子,先生願意見你,請進!”


    鬼穀草堂順山勢而建,堂中有條甬道,直通一個山洞,草堂、山洞連成一塊,渾然一體。蘇秦跟在玉蟬兒後麵,七拐八轉,走至一處,上麵掛著布簾。


    玉蟬兒候立簾外,小聲稟道:“先生,蘇士子來了。”


    “讓他進來。”


    玉蟬兒掀開布簾,對蘇秦讓道:“蘇士子,請。”


    蘇秦進去,叩於地上,吟道:“晚輩叩見先生。”


    鬼穀子開門見山:“你是來替張士子求情的吧!”


    “正是。”


    “說吧!”


    “晚輩與張士子在洛陽義結金蘭,情如手足,約定同來鬼穀,求拜先生為師。今先生不留張儀,唯留晚輩。晚輩若是獨留鬼穀,有違結義盟誓。晚輩是以鬥膽懇求先生,一並留下張士子,乞請先生恩準!”


    “在此穀中,唯有天道,沒有忠義。老朽留你,一是老朽與你有約在先,二是觀你天性純樸,頗有心力,若是苦修勤練,或可成為道器。如果你無法忘卻世間忠義,就同張士子一道下山去吧!”


    蘇秦思忖有頃,叩首再吟:“懇請先生再容晚輩一言。晚輩先天不足,資質愚鈍,才華學識遠不及張士子。晚輩心雖有餘,力卻不足,若是留此修煉,恐怕有辱師門,是以願代張士子下山,乞請先生容留張士子踐約修學!”


    鬼穀子搖搖頭,輕歎一聲:“唉,你好糊塗,這修身悟道,難道也是可以隨便拿來轉讓的?”轉對玉蟬兒,“蟬兒,這位客官說他先天不足,資質愚鈍,已無信心在此修煉。他若願走,就讓他一並走吧!”


    玉蟬兒走過來,朝蘇秦揖道:“蘇士子,請!”


    蘇秦耷拉了腦袋,沒精打采地走迴草舍。


    天色昏黑,張儀看不清蘇秦的表情,隻見一個黑影遠遠走來,知是蘇秦,趕忙迎上:“蘇兄——”


    蘇秦走到近前,輕輕搖頭。


    張儀仰天爆出一聲長笑。


    蘇秦大是驚異,吟道:“賢弟——”


    張儀笑過一氣,徑迴屋中,將早已打好的包袱斜掛在肩上,朝蘇秦揖道:“在下早就料到是此結局!哼,張儀我一生曆師無數,服誰來著?此番好歹尋到一個先生,我這裏虔心敬意,拜他為師,他卻支起琴弦,擺起譜兒來!蘇兄,毋須待到明日,你我就此分手,張儀這就下山去也!”


    蘇秦攔住他,吟道:“賢弟,山道難走,又黑燈瞎火的,再急也不在此一時。且待明日,在下與賢弟一道上路就是!”


    張儀驚道:“怎麽,蘇兄也走?”


    蘇秦吟道:“在下主意已定,方才已經別過先生了!”


    “蘇兄,”張儀大驚,急道,“這——這如何能成?方才小弟所言,不過是些氣話,蘇兄何能當真?小弟看得出來,老夫子肚裏確有真貨,蘇兄能夠留下學藝,當是上天造化。張儀不是不想拜師,而是沒有這個福分!蘇兄,張儀求你了,你我兄弟一場,好歹也要聽儀一言,萬不可意氣用事,為在下誤去一生機遇啊!”


    蘇秦黯然神傷,緩緩吟道:“賢弟毋需多言。明日雞鳴時分,你我一道上路就是!”


    張儀見他說得真切,知道不是虛話,沉思有頃,點頭說道:“賢弟就依蘇兄!時辰不早了,你我早些歇息,晨起也好早些趕路!”


    兩人各迴草舍,悶頭睡下。蘇秦躺在榻上,卻是輾轉反側,鬧到子夜方才困去。待他一覺醒來,天已大亮。蘇秦翻身起床,出門一看,莫說是雞鳴,縱使辰時,也早過了。


    蘇秦心頭一沉,急急走至張儀門口,見房門大開,心裏咯噔一響,急進屋看,早已是人去室空,隻在案頭擺一竹簡,上麵寫道:“蘇兄厚義,儀弟心領。俗雲,種瓜得瓜,儀弟有此遭遇,皆是應得。儀弟先一步下山,望蘇兄在此好好修煉,成就卿相大業。張儀。”


    蘇秦二話不說,趕忙背上行囊,不及向先生、玉蟬兒辭別,即沿溪邊小路急追出去。


    雲夢山中,秋霧蒸騰,雲鎖霧繞,不見天日。


    龐涓、孫賓正沿山道趕路,前麵現出一塊巨石。他們來到巨石旁,見有一條小徑,不及細審即走下去。走有半晌,不知不覺中,二人竟是轉了迴來,再次來到巨石邊。


    龐涓走近石頭,左看右看,撓撓頭皮道:“不對呀,孫兄,好像又轉迴來了!”


    孫賓仔細審過,點頭道:“嗯,好像是方才那塊石頭!”


    兩人一時愣在那兒。有頃,龐涓眉頭一動,噌噌幾下爬上一棵大樹,望有一時,溜下來,指著一個方向道:“孫兄,那麵影影綽綽的像是個人,在朝這裏趕呢,我們不妨迎上去,問問他看!”


    孫賓與龐涓沿路急步迎去,不多一時,果然望見一個人勾頭慢慢地走在山路上。


    來人正是張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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