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惠侯眉頭微皺:“依老愛卿之見,何事可行?”


    “君上,王霸之業,首在務本!國之根本,為治在人才,為政在農商,不在兵革之利。昔日文侯招賢納士,求本務實,方使大魏雄霸中原數十年。時過境遷,今非昔比。齊自田因齊(即齊威王)始,勵精圖治,急追直上;秦自嬴渠梁始,變法改製,日新月異,君上不可視而不見哪!”


    魏惠侯麵現慍容:“你是不是想告訴寡人,寡人既不及齊公,也不及秦公?”


    白圭連連叩首:“老——老臣並無此意——”


    魏惠侯從鼻孔裏哼出一聲,緩緩說道:“看樣子,愛卿你是真的老了!”


    白圭淚下:“君上——”


    魏惠侯責道:“老相國,不是寡人數落你。你呀,治國、治民都算高才,可就是看不清天下大勢,更不用說料理列國事務了。看來,孟津這兒沒你什麽事了,你還是去大梁修大溝吧。大溝能否如期完工,既關係到農,也關係到商,正是你方才所說的求本務實!”


    白圭涕泣道:“君上——”


    魏惠侯不耐煩地揚手:“去吧!明日辰時立即啟程!”


    白圭再度頓首,沉痛地說:“老臣告退——”


    白圭步履沉重地退出。


    看到白圭顫巍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轅門外麵,魏惠侯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轉對陳軫、公子卬道:“迂腐之見!務本務本?什麽是本?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才是本!若是沒有吳起1、樂羊2的攻伐謀劃,若是沒有所向披靡的鐵騎、武卒,先君何以威服列國?大魏何以雄霸至今?魏卬聽命!”


    公子卬陡地起身:“兒臣在!”


    “封魏卬為征西大將軍,龍賈為副將,魏申為監軍,領武卒一十二萬,戰車五百乘,鐵騎五千,擇日兵出河西,直取鹹陽!”


    “兒臣領命!”


    魏惠侯轉對陳軫:“陳愛卿!”


    陳軫起身應道:“微臣在!”


    “列國那邊,你可有安排?”


    “迴稟君上,微臣以為,可使韓、趙各出武卒兩萬,其他國家,視財力多少,分別承擔大軍的部分糧草輜重!”


    “好!”惠侯點了點頭,“列國重在參與,不能指靠。你可知會趙侯和韓侯,就說秦降之日,凡是趙、韓所得土地,盡歸他們所有!韓、趙隻要出兵,寡人就不能讓他們白忙一場!”


    “微臣領旨!君上賞罰分明,實乃天下之幸!”


    “安排細作,詳探秦國君臣動向!”


    “微臣遵旨!”


    在八百裏終南山中段一處群山環護的山坳裏,坐落著一片軍帳。正對轅門是一個巨大的演兵場,大良造公孫鞅站在觀兵台上,正全神貫注地觀看一場特技表演。


    眼見孝公執意不赴孟津之會,公孫鞅的第一反應就是巡視三軍。迄今為止,公孫鞅變法已有十餘年,前些年的重點在富國,近兩年開始強兵,特別選出五萬青壯組建一支新軍,分散在這片大山深處,按照他親自編寫的強軍新法秘密教戰。


    競技場上,一個身上未著任何盔甲的士兵靈敏地左蹦右跳,一手執盾牌,一手執一種西方戎狄所用的可刺穿牛皮的利刃,正與一個身披重甲的士兵演習攻防。不一會兒,全身重甲的士兵上氣不接下氣,破綻百出,“傷”痕累累,而那名無甲兵士卻毫發未損。


    公孫鞅看得呆了,問道:“這叫什麽招法?”


    站在他身邊的千夫長應道:“迴大良造的話,這叫丟盔卸甲,專門對付魏國武卒!”


    公孫鞅連連點頭:“嗯,以無甲對有甲,頗有創意,你說說看,其理何在?”


    “魏國武卒全身裹滿鎧甲,防護有餘,靈活不足。末將仔細算過大魏武卒的負載,一般士兵的全身鎧甲及盾牌、刀矛等一總兒加起來,至少也在八十斤上下。負重八十斤,且又身裹一層厚而堅硬的鎧甲,既不利於長途奔襲,又不利於山林搏擊。我若丟盔卸甲,輕裝上陣,選擇山林地帶與大魏武卒捉迷藏,定可致勝!”


    “嗯,此法甚好!你還有何寶貝?”


    千夫長雙手擊掌,不一會兒,一個全身披甲的士兵走上場來,一手執盾牌,一手執一個足有人頭大小的木棰。士兵左右騰挪,盾牌左擋右遮,棰頭所擊之處,發出沉悶的咚咚聲響。


    公孫鞅看了一陣,仍是迷惑不解,轉向千夫長:“這裏又有什麽名堂?”


    “迴大良造,這叫棰子兵,是末將特別應對魏國鐵甲車騎的!”


    公孫鞅大是驚奇:“噢,如何對付?”


    “魏國鐵騎全身裹滿重甲,尋常武器根本傷不到它們。我試過此物,隻要砸在馬頭上,輕可將馬震暈,使馬發狂,重可將馬震死。失去戰馬,魏國鐵騎還不隻有挨揍的份兒?”


    公孫鞅沉思良久,連連點頭:“嗯,不錯!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


    “司馬錯!”


    “司馬錯,從現在開始,你不是千夫長,而是左庶長了!”


    左庶長是公孫鞅變法之初由秦孝公親自授命的職位。從千夫長一舉躍升為左庶長,連越四級,司馬錯目瞪口呆,好半天,方才反應過來,跪地叩道:“末將謝大良造提攜!”


    “左庶長大人,我先予你兩萬步卒,由你親自訓練他們。不過,不能完全丟盔卸甲,你可召集工匠,研製輕甲。記住,在戰場上,我們的兵士少死一個,敵人的屍體就增加一個!”


    司馬錯朗聲說道:“末將遵命!”


    “還有這把戎刀,不能拿來即用,要改進,要設法一舉刺透魏國武卒的鎧甲。琢磨去吧,司馬錯,你的對手隻有一個,就是大魏國的武卒和鐵騎!”


    司馬錯應聲說道:“末將遵命!”


    “聽聞附近有眼寒泉,你可知道它在何處?”


    司馬錯指了指南麵一個山尖:“越過那個山尖就是!”


    “走,陪我那裏走走!”


    司馬錯當下選了幾名親兵,換了便服,陪公孫鞅朝寒泉走去。約過兩個時辰,他們翻越一處山埡,轉入一道幽穀。


    果然是一處絕妙所在!峰巒疊翠,鳥語花香,幾幢草舍掩映於蒼鬆翠柏之間,甚是宜人。草舍旁邊是幾株古楸,雖隻合抱粗細,據說卻有數百年高齡。


    司馬錯指著遠處山坳裏的幾幢草舍道:“寒泉就在草舍前麵。聽人說,草舍裏住著一個怪老頭,是個隱士,叫寒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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