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根,王老根!”趙勇德放下槍,使勁搖著他。


    “撒尿精,別給老子裝睡,我他媽還欠你一頓飯呢!”


    殷紅的鮮血從死者的頭盔下滲出,順著下巴滴下,很快就把趙勇德的前胸染出一大片血紅。


    這一切,無不告訴他,懷裏的這個家夥,死透了。


    “奶奶的,打,往死你打,幹死小日本鬼子!”紅了眼的趙勇德拔出腰上的連發駁殼槍,不停扣動著扳機。


    隨著趙勇德的吼聲,各個陣地的最高長官接連高喊著:“開火!開火!”參差錯落的陣線上,扣著飛碟帽的國軍士兵匆忙拉開了槍栓。


    “砰砰砰!”炙熱的火焰同時從陣地上騰起,一排排子彈如同炸窩的馬蜂樣劈頭而出。彈丸破空而出,帶著強大的動能飛掠向那些仍在河灘中奔跑的日本人。這一輪射擊,距離近,打得準。無數的子彈匯成一堵致命的金屬之牆,碾過之處血肉橫飛。成片的日本士兵發出哀號聲,猶如割稻草一般的倒下。滿地的泥漿更是被打得如開了鍋的熱水,彈雨所過,血水四濺。


    隻可惜第九師團的戰鬥力極為彪悍,雖說有所損傷,但從某種層次上,卻更加激發了他們的血性。而且這幫鬼子兵的槍法又狠又準,協作的集團衝鋒陣型還有裝甲車掩護,所以很快就扭轉了劣勢。獸性的喊叫中,日本人的子彈幾乎是緊貼著戰壕飛過去的,這讓不少國軍士兵不得不再次縮迴了頭。


    六挺馬克辛重機槍更是成了眾矢之的,密集的彈雨將火力點前打得泥土四濺,不斷有機槍手和負責澆尿冷卻的士兵倒下,但很快又有其他人頂上去,繼續操起槍猛烈掃射。


    “噠噠噠!”震耳欲聾的掃射聲中,咬著牙向日軍射擊的機槍手們臉色陰沉,畢竟,目睹著身旁的戰友一個接一個的喪命,放誰心裏,都不是個滋味。


    散兵坑裏,不時爆出一團火光,有些運氣不好的,直接就被炮彈打成了一個沒有四肢的肉球,在那裏哭鬧著翻滾。不算太寬的河道上,此刻已經堵滿了雙方戰士的屍體。經過裝甲戰車的碾壓,不少屍體已經支離破碎、不辨人形。被炸斷的槍支更是俯拾即是,彈殼和手榴彈片幾乎鋪滿每一寸土地。


    這就是戰場!豪情、信念通通在瞬間融化,隻剩下相互撕咬的本能,然後被不問青紅皂白地玉石俱焚。


    隨著日軍不計傷亡的奮進,兩軍的短線交鋒正式拉開序幕。各種彈丸沿著自己的軌跡在天空中穿行,拖著尾跡的、帶著唿嘯的、畫著弧兒的……


    有的在半空爆炸,迸射出耀眼而致命的光芒;有的先深深鑽入泥土,繼而在巨大的爆破聲中將地麵上的一切撕成粉碎,拋向空中。


    二十米,最適合屠殺的距離,而且雙方早已毫無遮攔。衝在最前麵的鬼子兵不約而同的卸掉了彈夾,然後挺著裝上刺刀的三八式步槍,哇哇怪叫著向前撲來。


    “拚了!”趙勇德往手裏吐了口唾沫,搓了搓,然後毅然的拔出了背後的紅纓大砍刀,左手按住戰壕的橫木,整個身子翻了上去。


    看到這一幕,剩下的國軍士兵也紛紛爆喝一聲,拿起手邊的一切武器,不顧一切的攪進了日本人的方陣。


    “噗嗤……”


    “噗嗤……”


    刺刀入體之音不絕於耳,整個防禦陣地頓時變成了血的海洋。


    由於鬼子的數量眾多,所以畫麵裏,往往是一個中國士兵同時應對兩三個日本人,打得可謂是步履維艱。不時有人倒下,亦或者就這麽直挺挺的被挑開了肚皮。


    日本刺刀鋼質好,硬度高,韌口薄,殺徒手之人好用,忌諱刃口相格。而中國的大砍刀厚重,須腰部有力,重在反手刀,在戰場上講究的是撥和劈的技巧。


    若論單挑的話,中國軍人沉著應戰,不一定會輸,但此時此刻,又哪裏還會講什麽平衡?盡管如此,可在場的每一個中國士兵都抱了必死之心。有人被刺入肚腹,卻忍痛向前,趁著日本人的刺刀尚未拔出之前,拚盡最後一口氣把自己的大砍刀撂了下去。有人被刺穿身軀,整個身體仍然向前撲,任憑敵人的刺刀把自己刺了一個對穿,在臨死之前掐住日本人的脖子;還有人倒在地上的時候,死死抱住日本人的腿,同時拉響腰間的木柄手榴彈……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每一個人的倒下,都意味著一個美好家庭的破裂。但他們,卻毫無選擇的餘地。畢竟,有國才有家,如果連國都沒了,又哪裏去談家?


    生命是脆弱的,但同樣也是堅強的。


    生命的卑微的,但同樣也是充滿尊嚴的。


    “吆!!!”


    “哢嚓……”


    此刻,帶著破棉帽的趙勇德怒目圓睜,仿若殺神一般。


    但見他那水牛般的身子一側,機靈的躲過了一個高級佐官的武士刀,緊接著胳膊掄起,腰胯子一用力,便將他劈倒在地。在他的腳下,已經橫七豎八的倒下了十多具日本士兵的殘軀。


    “奶奶個哨子,還有哪個不怕死的兔崽子過來,爺爺送你們歸西!”趙勇德砍刀一擺,鋒刃上透著一股寒氣逼人的血光。


    連長死了,排長死了,警衛員也死了。文書被分了屍,首級被日本人挑在了刺刀上炫耀,而那封遺書,始終沒能寄出。


    整個戰場,就隻剩下了他趙勇德一個人,單槍匹馬,便如演義裏的張三爺在世。


    這強大的氣場,讓圍成一圈的日本人不禁麵麵相窺,膽怯的退了一步。


    但這份畏懼,也僅僅維持數秒罷了。


    “八嘎!”為了激發士氣,領頭的大佐當先怪叫了一聲,受到他的刺激,餘下的鬼子兵也紛紛嘶嚎了起來。豎起鋼槍,向著近在咫尺勝利發起最後的衝鋒。


    閉上眼,趙勇德吸下最後一口氣,麵對著北風,揮刀。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不合時宜的槍響定格了所有人的動作。


    畫麵停頓,大佐的黃綠色軍帽上噴出一團血霧,整個身子倒栽蔥般的摔了下來。


    “嘩!”黃橙橙的彈殼落地,不遠處,一個身穿灰呢子大衣的軍人冷冷的瞥著這裏,槍栓裏湧出的煙霧將他的眉線勾勒的如水墨畫一般。


    在他的身後,是兩名同樣裝束,身背鐵罐的人。


    而在這兩人的身後,更有無數名披著大衣,頭頂鋼盔的士兵,踏著滿地的灰塵,朝著前沿陣地直撲而來。


    “當啷!”趙勇德五指一鬆,手裏的武器落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


    因為他實在沒想到,這支自身難保的隊伍,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候,雷霆而降!


    第六章 最後的國軍(2)


    “姓趙的,臥倒!”楊開推上槍栓,用最大的聲音,朝著人群裏的趙勇德喊道。


    趙勇德不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憑借著軍人的直覺,還是飛速的用手護著頭,咕嚕嚕的滾在了地上。而此時,那些驚訝不已的鬼子兵,才堪堪的轉過臉來。


    “忽!”隨著楊開背後兩名士兵右手閥門的壓下,兩條長長的火龍自他們左手的鐵嘴中噴了出來,整個散兵坑,頓時變成了一座紅蓮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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