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背包裏取了個放血用的針刀出來,在阿鬆脖子黑點附近各劃了四個較深的傷口,道:“這不是蛇咬的,而是蜈蚣咬的。”


    我用棉布將阿鬆脖子上流出的黑血擦了擦,接著道:“蜈蚣俗稱百足,前兩個前足各有利爪一對,連接著毒腺,被利爪刺中的人,都會被毒邪侵入機體。被咬的地方會紅腫,發癢,有時還會劇痛。而且鬆兄弟顯然不是被尋常蜈蚣咬傷的,一般蜈蚣咬了人,被咬者最多局部紅腫發熱,放出毒血後便會有減輕的跡象,可是你這毒血……”


    我說到這裏,屋主人插嘴道:“是啊,你這毒血怎麽流不完呢,好像全是黑的……”


    從背包裏取了塊新的棉布,給阿鬆擦了擦毒血,我才道:“隻有較大的蜈蚣咬人後,才會出現全身麻木,全身發熱,眩暈,頭痛等症狀,鬆兄弟之前險些昏迷不醒,也是大蜈蚣咬人後的症狀之一。”我說到這裏,俯下身,摸了摸阿鬆的雙手脈象,道:“這脈象屬於‘數脈’也是大蜈蚣咬人後應有的症候,如果我猜的不錯,鬆兄弟應該已經開始想吐了。”


    阿鬆聽了我的話,突然嘔了幾下,才道:“你不提醒,我還沒注意,我現在覺得胃裏難受得很,總是想吐。”


    雖然我對阿鬆並不了解,卻總是隱約間覺得他向我隱瞞的事情,怕是與我有甚為緊密的關係,加之不久前被人跟蹤,更肯定了我的猜想,此時他中毒漸漸深入,我卻也並不著急,在我看來,他若是中了毒,在床上躺幾天,倒也可以讓我和他好好聊聊,以便於套出他的話來。


    想到這裏,我對屋主人道:“大哥,我對杭州的道路不熟,鬆兄弟中的毒必須用藥調治,您能不能告訴我怎麽走,我得去抓些藥來。”


    屋主人方才見我將蜈蚣毒分析的較為清晰,言語間又沒什麽驚慌的意思,早已經猜到我已經有了醫治的手段,此時見我要去抓藥,便道:“嗬嗬,認識了一天多,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嗎?我姓池,名本理,上海人。以後你叫我老池就成了,我們這離最近的中藥店離這裏也有十幾公裏遠,出租車也未必認識路,這樣吧,我叫個朋友幫你們去買,你把藥寫好,交給他,五分鍾便能迴來。”


    老池這麽一說,旁邊的阿鬆與我都是一驚,阿鬆更是喃喃道了句:“五分鍾,莫非是飛著來迴麽?”


    老池看出我的疑慮,也不多說什麽,隻是微微一笑,便下了樓。


    阿鬆此時的神情頗為沮喪,對我道:“這次的事情麻煩大哥了,唉,原料想我下山後能做些事情,不想卻是這般大意,中了別人的圈套。”


    我從背包中取出紙筆,將藥方寫好放在一邊的桌上,拍了拍阿鬆的肩膀道:“鬆兄弟,早看出來你是名門出身,武林高手啊,不過現代社會不比古代,人人都聰明著呢,吃點虧是正常的,迴頭咱們找找這蜈蚣油炸了吃。”


    我才說完,老池已經帶著個十八九的少年上了樓,這少年長得一般,臉色蒼白,雙目無神,看起來十分萎靡,半點沒有武林高手應有的神韻。


    他見我表情一怔,便知道了我的心思,道:“你們不要看我小,我走路很快的,快把藥方給我吧,我可是輕易不跑腿的哦。”


    我將藥方拿起,遞給了這少年,少年也不多說什麽,口中哼了一聲,便下了樓,動作之快,弄得我都有些眼花了。


    我看了老池一眼,見他在一旁微笑,滿臉盡是得意之色,便道:“這小孩動作真快,莫非用的是傳說中的輕功,就是脾氣不小。”


    老池知道我並不是真的怪罪那少年,便道:“他那聲‘哼’是施展功夫時的前奏,並不是針對兄弟你,兄弟你剛才開的藥方既然可以解大蜈蚣的毒氣,必是有什麽神奇之處的吧?能否給我講解一二?我最喜歡聽人講這些奇聞軼事。”


    我聽他讚我,不由得臉上一紅,道:“一般中了蜈蚣毒,本是無需服藥的,隻需取甘草、雄黃的粉末,合上菜油,塗在傷口周圍即可。鬆兄弟因是被大蜈蚣咬了,才會用得著服食湯劑,不過這湯劑也隻是黃連解毒湯加大黃、七葉一枝花、車前子、香附而已。取清熱解毒的藥效,沒什麽神奇之處,老池你就別笑話我了。”


    我之所以不詳加解釋,倒是真因為這黃連解毒湯極為平常,是用作解蜈蚣之毒的常用方劑之一。一般黃連解毒湯,多是由黃連九克、黃芩、黃柏各六克、梔子九克組成。


    因為蜈蚣毒被中醫算作熱毒,所以克製蜈蚣毒,也是用瀉火解毒的黃連解毒湯來化解,所謂熱毒,也被稱作熱邪。


    中醫將邪氣分為六類,用風、寒、暑、濕、燥、火命名。熱邪就是“火”的別稱,熱邪進入體內後,人們多會表現出發熱、煩躁的情況。


    睡眠也會受到影響,口幹舌燥是常規的反應,一般脈搏會顯出數脈的跡象,嚴重的還會胡言亂語,甚至癲狂。


    黃連解毒湯所用的藥物,都屬於專門對抗熱毒的常用藥物,黃連瀉心火,負責保護人的神智,讓火氣無法幹擾人的正常行為。


    黃芩主要負責瀉去人身體上部分的火氣,黃柏負責瀉去人身體下部分的火氣,梔子利用人體經絡作為通道,將這些被抽離出髒腑的火氣向下引導,通過大小便排出體外。


    這方子至剛至直,宛如一個用兵勇猛的將軍,對付發展迅速的熱毒,倒是極為合適。


    我在方子中又加了大黃、七葉一枝花、車前子、香附。輔佐藥效發揮,大黃有瀉熱通腸、涼血解毒、逐瘀通經的功效,車前子主要負責清熱利尿、滲濕通淋、明目、祛痰。香附疏肝理氣解鬱。至於七葉一枝花,又叫王孫,是通絡止痛的好藥。這幾味藥分別起了疏通大小便,與黃連解毒湯一起夾攻熱毒的功效。外帶還能止痛止癢。


    隻是苦了阿鬆,恐怕要跑幾趟廁所了。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一笑,這阿鬆武功應是不錯,隻是身體底子太差,似乎是先天不足的毛病,這番拉肚子,怕是要躺上幾天了。


    老池見我一臉壞笑,已經猜出了我必是用了什麽怪藥,隻是他也不便指出,隻是看了看阿鬆,道:“我略懂一些相術,看兩位應該都是懂得醫藥武術的人物,不知師承哪位高人?”


    第四十四章 戳腳趙塵異


    阿鬆苦笑了下,道:“小弟載了這麽大的跟頭。怎麽還能有臉說出恩師的名號……池大哥說笑了。至於天和大哥,肯定大有來頭。”


    阿鬆明顯是不願說出師承,才以不想讓師門蒙羞為理由推拒,隻是他社會經驗不足,說出這違心的話時聲音明顯轉小了。


    我雖說對武術理解能力極差,卻也是看過一些武術書籍,阿鬆用的功夫,我早已看出了些路數,此時見他有意隱瞞,便想點破。


    不想我才要開口,便聽到一陣上樓的聲音,我還沒反應時,那十幾歲的少年已到了老池身邊。


    這少年上樓時的腳步聲幾乎連成了一串,一聲聲毫無間隔,這聲音本是極輕的,隻是連在了一起才令我起了注意。


    他上了樓,也沒有多話,隻是將草藥遞給了我,便走到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了。我曾在武術書籍中看到過有拳術大師追逐火車的記錄。


    書中說那位高人較之火車還早到了許久,他的徒弟到站時,他搖著折扇站在站台上,全身衣襟不亂,連一滴汗都沒有。


    這十九歲的少年似乎也有類似的本事,看到他這身形,我不禁想起了子夜,雖說我丟下子夜本是權宜之計,卻也顯得有些不講義氣了。


    若是子夜在這裏,必然能看出這少年的功夫來曆,恐怕連阿鬆的出身也會被子夜看出來吧?我想到這裏,已是有些出神。


    那少年施展身法來迴,本是想讓我讚歎幾句,此時故作高傲的坐到一旁,也是想要我主動搭話,不想我卻站在原地出神,他實在有些忍不住了,便對我道:“喂,那個郎中,你不去熬藥嗎?”


    我被他這麽一叫,才迴過神來,看他說話的樣子,已知道了他的心思,隻是我雖不會什麽功夫,卻也自認為見多識廣,對他的身法雖說佩服,卻也不至於頂禮膜拜。當下不去看他,而是對老池道:“池大哥,咱們這有煎藥用的器具嗎?”


    老池想來也聽出了少年話裏的意思,將我拉到少年身邊,道:“天和兄弟,我得給你好好介紹一番,這是水滸武校的副校長趙塵異,你別看他年紀小,手下的學生有幾十個,個個都想學他這套戳腳的本事,他肯替你買藥,是很給你麵子的。”


    水滸武校我雖沒聽過,這戳腳我卻是知道的,據說這套功夫裏最有名的是玉環步、鴛鴦腳,是宋朝流傳到現代的武術流派。


    太平天國興盛時,太平軍中的一個武將便很擅長這套功夫,後來他流落民間,將這套功夫傳授給河北饒陽一代的老百姓,我依稀記得那將領便是姓趙的。


    我知道老池有意出麵調解,便不倫不類的抱了下拳,對趙塵異道:“多謝趙兄弟幫我這朋友抓藥,我代他多謝你了。我記得戳腳是太平軍某位將領的功夫,好像他最後都是在河北傳授武術,趙兄弟原來是河北人嗎?”


    趙塵異見我提起太平軍,臉上馬上顯出了得意之色,道:“我家祖輩確實有一位曾是太平軍名將,我是河北饒陽人。”


    老池見我們的氣氛有了緩和,便接過我手上的藥,道:“我去煎藥,你們先聊,趙兄弟雖然年輕,卻也知道許多江湖中的奇聞軼事啊,有趣得很。”


    老池說著,下了樓,三樓因為地方較小,一般的食客也不上來,此時便隻剩了阿鬆與我,還有那趙塵異。


    阿鬆被我放了許多毒血,已經昏昏沉沉睡下了,我見趙塵異有些內向,便主動和他聊起了閑天,從他的口中我得知。


    這老池原本在上海經商,因為精明和善,在生意上發展的極大,後來在杭州置辦了十幾處房產,退出了商界,靠房租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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