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碗白米飯,還有一盤辣椒油拌泡茶,香噴噴酸爽的味道直往鼻子裏鑽。我悄悄咽了咽口水,轉身離開了廚房,對他們家來一個淺顯的摸底。


    木磚混搭,一樓一底,在屋子的底樓過廊上,掛了好幾串辣椒,玉米串兒。因為天黑,視線有限的隻能看見近距離的事物。稍稍看遠一點,就是黑漆漆,模糊一片。


    老表有三孩子,大的快2o歲了,小的就是莫伊。


    三孩子的房間,老表都一一給我指明,我現在就在莫伊的房間門口。


    站在莫伊的房間門口,隱隱約約感覺來自一股莫名的肅殺之氣,我凝定心神,驀然推開門。肅殺之氣遁消,屋子裏黑咕隆咚的,借助外屋的燈光,我看見四麵牆上掛滿各種有著猙獰表情的臉譜。


    老表過來摁開莫伊屋裏的燈,在摁動開關時,他嘴裏嘟噥說這是莫伊搞的,原來是一根燈線怎麽怎麽地。


    看得出,莫伊挺聰明的,隻是他的聰明被人忽視了,燈一亮,驅趕走黑暗,屋裏的一切進入眼底,闖入眼簾的是屋裏的一片淩亂。胡亂揉在一起丟在地上的是襪子,破拖鞋,書,隻有一張靠在窗口的桌子算是最幹淨,上麵擺滿做臉譜的工具,小刀,還有塗料,勾勒臉譜的筆等物件。


    我沒有從莫伊的屋裏感觸到老表他們說的危險,隻是在進門那一刹感觸來自空間的肅殺之氣。或許是這些臉各種表情凝聚的詭異力量吧!這些臉譜淡淡看一眼,就會在你的腦海中留下深深的印記。


    稍微膽小的,我相信看了這些臉譜,注定你不會在黑夜中趕路。


    表嫂本來是一直站在我跟老表的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擠開老表跟我並肩站在一條線上,隻是她的個子,我的胳肢窩不到。


    我在找老表跟我講的那張從外麵撿迴來的臉譜模型,很遺憾沒有看見那張奇怪的臉譜,表嫂的眼睛看見的是莫伊丟在角落裏的書包。


    書包落在家裏,很明顯這孩子沒有去學校。不得已,老表去喊醒兩個孩子,都是女孩。


    大的蠻懂事,好像已經在談戀愛了。小的比莫伊大兩歲,是家裏現有的半個勞動力。在農村,女孩子不怎麽被看好,能把高中念完就是父母賜予他們最大的恩賜。


    老表的這對女兒沒有讀多少書,他有守舊的思想跟迂腐的觀念,口裏說的都是混賬話。說什麽女孩子讀書,那是浪費錢財跟精力,遲早都要嫁人,不能在浪費了娘家的錢財又嫁給別人做媳婦。


    兩個女兒都表示一下午沒有看見莫伊,從來就不讓姐姐們進入他的房間,所以她們倆不知道他是去學校還是去了別的地方。


    莫伊不見了,老表著急。拉住表嫂在一邊說話,竊竊私語,好像怕我聽見。


    少頃之後,兩口子讓女兒們去睡覺,然後客客氣氣的把我安排在他們家最好的一間大房間裏,好像還噴灑了花露水什麽的,空氣中隱隱有一股木質跟花露水混雜的氣息。他們家的床是那種古樸的雕花大床,人睡在上麵,感覺踏實有安全感。


    他們點的燈泡都是統一的十五萬瓦數不怎麽亮堂的燈泡,看著昏沉沉,容易讓人產生疲勞感,想睡覺的感覺。


    躺在床上,嗅聞來自被褥裏肥皂的味道,把空氣中花露水混雜木質的氣息稍微衝淡一些。其實我很想洗澡,單是那一盆熱水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手能勾到抹到的位置有限,一些地方還是感覺黏糊糊的很髒。


    因為身上髒,所以無論我怎麽折騰都無法入睡。


    好像有蚊蟲在耳邊嗡嗡飛,卻是無從下口,它好像嗅聞到來自我身體裏的毒血,隻要它敢把觸角刺入我的血管,立馬斃命。蚊蟲留戀的是來自我身體上的熱量,它猶疑不決,振翅飛旋,最後依依不舍離開。


    耳畔清靜,大腦紛亂雜陳堆積了很多無關緊要的畫麵跟事。想得最多的還是那個山坳中的荒村,莫伊現在會不會去了那個地方?想著眼皮開始下沉,意識迷糊起來。


    從窗縫隙中鑽進來的冷風在臉上拂動,嚶嚶哭泣聲夾雜在風中送進耳畔。一抹黑影迅疾從窗口一閃而過,我一個激靈醒來,翻爬起來,赤腳跑到門口。


    在夜深人靜時,盡管放輕腳步,還是傳來咚咚沉悶的跑動聲。我貼緊門邊,低聲問道:“誰?”


    問出話之後,屋裏屋外陷入了一陣死寂。冥冥之中,門外的人在沉默,在等待。我唿地一下拉開門,驚訝的看見門口站著的是老表的一對女兒。


    一高一矮,她們倆好像在我門口呆了很久,也好像哭泣過,臉上隱有淚痕。


    “剛才是你們在哭?”


    大的叫招弟,她點點頭說:“爸媽不知道去哪了,他們不讓我告訴你。”


    小的叫二妹,她撅著嘴,瞪大眼睛看姐姐,看我,最後閃在姐姐身後,怯生生的喊我:“表叔,你能幫我們找爸媽嗎?”


    “嗯,可以的,你們知道他們去的地方嗎?”


    招弟說:“他們是去找小弟了。”


    “找莫伊?”


    “嗯。”


    “那他們知道莫伊去了那?”


    “去荒村了。”二妹搶先一步答複道。


    “那你們倆誰願意跟我一起去找?”我看向她們倆,她們倆好像在商量,是那種無聲默契的商量。我又問:“有手電嗎?”


    招弟點頭說有的,就離開去了另一間屋子。


    二妹眨巴眼睛,認真的看我,也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怕生畏懼樣大聲對我說道:“你能捉鬼嗎?”


    “算是吧!”


    “如果我告訴你,我小弟就是鬼,你會把他捉住嗎?”


    小姑娘怎麽著也是十五六歲了,怎麽能這麽說自己的小弟?我笑笑道:“他不會是鬼,是你們的弟弟,是你爸媽的寶貝。”


    “哦。”


    招弟拿來手電,一隻手隨意搭在妹妹的肩膀上,看那姿勢是一種母性的嗬護。一般在農村家庭中,姐姐很多時候都替代了母親的位置,幫助照顧弱小的弟妹。


    父母都要種田,家裏就隻剩下大的帶小的,這是農村一種習慣性的循環規則。


    我對二妹剛才說的話,沒有感到奇怪,小女孩生活中接觸的人跟事不多。充其量,就是走走親戚,看到的也就是那麽幾張俗不可耐的麵孔。


    而對外麵世界的認知就像一張白紙。


    或許因為老表跟表嫂對莫伊太過的溺愛,導致二妹產生恨意,想讓我這個在她看來屬於天外來客的表叔把他帶走。


    招弟表示要去的話,就必須帶上二妹,她不放心把妹妹一個人留在家裏。我問她們倆行走夜路怕嗎?她們均表示這是小菜一碟,很多時候,爸媽都會喊她們夜晚出去接還沒有迴家的小弟。


    想想也是,老表跟表嫂要把承包的荒坡,自己家的田園料理好,整天累死累活的,在他們倆看來這種接孩子的小事,自然而然就交給姐妹倆。


    一路上,招弟保持沉默,二妹的話倒是多,且雜碎。一會兒扯到小弟做臉譜的事,一會兒又扯到最近進入荒村在死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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