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等人商量了足足一整天,次日一早,便把府中眾人都集合了起來。


    驚蟄也過去了,因此這日早晨,隻有穀雨在。


    好在白露和寒露現在也能做些貼身伺候的活計了,能幫著穀雨打打下手。


    “對了姑娘,昨晚上驚蟄迴來得晚,您都已經睡了,”穀雨一邊說著,一邊盛了碗湯,放在了江扶月手邊,“她說廟會的場地布置得已經差不多了,如今吳知府正忙著安排攤位,估計再有個三五天,廟會就能開了。”


    穀雨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江扶月的臉色。


    見她神色如常,穀雨這才接著道:“朝廷的人馬昨日到了,不過沒有進城,好像直接往啟城去了,還有……沈大人現在也不在涼州了。”


    聞言,江扶月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是了,沈傳跟她說過,自己接下來會很忙。


    她自如地舀了一勺清粥,送入口中。


    直到這頓飯吃完,江扶月也一句話也沒說。


    用完了飯,江扶月便在院子裏來迴轉悠著。


    見她興致不高,穀雨連忙道:“姑娘,咱們要不要去街上轉轉?聽說現在的涼州城跟咱們剛來的時候很不一樣了,您不想親眼看看嘛?”


    江扶月想了想,搖頭道:“這會兒街上怕是忙亂不堪,總歸再有三五天廟會就開了,到時候再看也不遲。”


    穀雨點了點頭。


    江扶月走了一會兒,就叫人在院子裏擺了一把躺椅,躺上去了。


    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她喜歡寫字作畫打發時間,但是她寫字作畫又偏偏很重視氛圍。


    天氣不好,她不想寫。


    筆墨紙硯不佳,她也不想寫。


    這涼州城裏什麽也沒有,她閑來無事的時候,便隻能躺在院子裏曬太陽了。


    簡直就像是提前把自己老了之後的日子給過了。


    不過,也沒什麽不好的。


    涼州有涼州的好。


    清閑。


    江扶月舒了口氣,攏了攏身上的衣裳。


    ——


    那廂,寬敞的空地上,氣氛卻很是壓抑。


    娘子們和下人們如上次一樣,在空地上站成一片,何娘子與其丫鬟們被壯漢們壓著肩膀,跪在最前頭,周娘子和驚蟄則站在台階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眾人。


    何娘子竭力掙紮:“娘子!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要被如此對待?!”


    她雖然生在青樓,也難免受過一段時間的欺辱,但是這麽多年的養尊處優下來,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還要被如此對待!


    一股熟悉的屈辱感比以前更甚千百倍的將她淹沒,何娘子眼睛通紅,額上青筋暴起,瞧著甚至有幾分可怕


    周娘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雖然已經盡力保持淡然,但眼底深處依舊隱隱藏著幾分不忍。


    過了好一會兒,周娘子才深吸了口氣,冷著聲音道:“何翠蘭,你入我周府也已經有十幾年了,在這十幾年裏,你可有像其他娘子一樣,為我周府做過什麽事?”


    周府中所謂的娘子,便是在外頭替周娘子和周婉辦事的,手下一般都會管一家或者幾家小店。


    她們在府裏有自己獨立的院子,也同樣享受著主子的待遇。


    可這待遇並不是白來的。


    想要享受好的待遇,自然是要拿出一些可以匹配的能力。


    當初,周娘子想著何娘子出身青樓,每日裏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定是個七竅玲瓏的人,這才把她收入府中,卻不想這麽多年下來,何娘子的表現實在是……


    “我怎麽沒!”何娘子咬著牙道,“但凡是娘子吩咐下來的事情,我哪件不是盡心盡力的去辦?!”


    “是你辦的嗎?”周娘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娘子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氣勢一旦放開,也是極具壓迫感的。


    何娘子被這眼神一盯,就控製不住地一陣心虛:“就、就算不是我親自去的,但是我叫我手下的人去辦,那不是也一樣嗎?總歸是把事情辦成了呀!”


    結果是好的不就行了嗎?


    這麽在意過程有什麽意思?


    她這話一說完,跪在她身邊的丫鬟臉上閃過一絲憤恨,周遭更是響起一陣極為克製的嗤笑。


    要是把什麽事都直接交給手底下的人去辦,那要她還有什麽用?


    聽著周圍的動靜,何娘子臉色更紅,又梗著脖子道:“娘子每日吩咐那麽多事情,我怎麽可能樁樁件件都親力親為?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要吩咐給底下人去辦的!不都是這樣的嗎!”


    她又不是驢,哪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和空間呀!


    “話雖如此,但是何娘子,你到底哪件事是親力親為的?”人群中的呂娘子終於忍不住了,“大事,你央求旁的娘子給你辦,小事就都扔給福祿,你幹什麽了?”


    這話說得,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何娘子有多忙呢!


    “能讓旁人給我辦事,那自然是我的本事!”何娘子漲紅了臉,“你不服氣也沒用,誰讓你沒有這樣的本事呢!”


    呂娘子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還要你幹什麽?反正少了你,大事小事的,我們這些人分一分也能幹,怎麽就非你不可了!”


    何娘子麵上又染上幾分怒意。


    “再說了,你讓人家給你辦事也就罷了,你求別的娘子給你辦事的時候,還知道說兩句軟話,要是那位娘子不好說話,你還知道請人家吃一頓飯,可你讓福祿辦事的時候,就遠遠沒有這麽客氣了吧!”


    呂娘子憐憫地看了福祿一眼:“你自己天天嘴上叫著人人平等,但是你可有把福祿當成跟自己平等的人去看待?”


    “你胡說!我怎麽沒有!”


    何娘子臉上閃過一抹慌亂,下意識地就要轉頭去看福祿,然而她剛有動作,壓著她肩膀的壯漢就又使了幾分力氣,壓得她一動也動不了。


    饒是如此,何娘子也沒有放棄,而是大聲喊道:“我給福祿月錢!我給她好多月錢!她收錢辦事,這不是應該的嗎!”


    “得了吧,”這次沒忍住的,是嚴娘子,“別說是福祿了,你就算想要一頭驢過來給你幹活兒,不照樣得掏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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