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室裏每一次發生的變動,都是對自身底蘊的一種損耗。”鄧勇的聲音不大,卻有些震耳欲聾的味道。


    方子業一直保持著沉默。


    說實話,方子業雖然是骨科的人,但他對手外科的那些老師和同事的了解和溝通都不甚深入。


    談不上深厚的感情,但鄧勇這一輩,手外科和創傷外科還是沒分家的。


    那時候,鄧勇或許還是倪耀平教授的好師弟。


    後來因為家業比較大了,科室比較臃腫,再加上手外科和創傷外科的病種越來越交雜,也就產生了分家的說法。


    方子業雖然無法理解鄧勇的情緒,不過方子業是從農村出來的。


    一代親,二代表這樣的道理還是能明白的……


    鄧勇還要繼續說話的時候,方子業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鄧勇就又抿住了嘴。


    方子業當著鄧勇的麵接聽了電話,“奇哥,誒,好好好,我馬上來。”


    方子業掛斷電話抬頭:“師父,急診手術室來了個創傷病人,奇哥讓我下去看一下。”


    “去吧!~”鄧勇揮了揮手,又拿起了茶杯牛飲了一口。


    方子業把電話一收之後,慢步走出,小心關上門後,這才改大跨步與小跑趕向了急診科的急診手術室……


    “奇哥,就隻有你一個人麽?”方子業進入急診手術室後隻看到了王元奇一人,便問。


    病人這會兒還沒有進急診手術室,估計是在全力做術前準備。


    “子業,下麵來了一個急診碾壓傷,單下肢。”


    “天羅迴家了,賢哥去約會了,威哥中午有酒局,我想來想去,還是給你打了個電話。”王元奇解釋,同時他提前將患者下肢的ct片子帶進了手術室。


    平日裏,急診手術如今是幾乎全部歸王元奇打理,如果遇到了‘單純’毀損傷,就是讓聶明賢、蘭天羅或者袁威宏等人上台主刀。


    今天也真是巧了!


    方子業聞言很慶幸自己迴來了,不過轉念一想,要是自己沒迴來,估計自己的師父也不會出去請客吃飯。


    “沒事兒,奇哥!”


    “奇哥,等你下了住院總之後,也可以去學一下。”方子業笑著一邊走到王元奇身側。


    王元奇倒不再糾結這個,而是垂詢道:“子業,這個ct,到底要怎麽才能夠非常精準地捕捉到神經和血管的軌跡?”


    “特別是這種比較淩亂的毀損傷中!”


    坐診創傷中心診室,最主要就是診斷能力。但王元奇目前的閱片術相關的能力全都卡在了4級之前。


    常規的損傷閱讀起來完全沒問題,甚至在之前方子業的指點之下,閱讀一些單純的ct平片中的神經和血管也沒問題。


    可就是實操的時候,就難以辨別。


    不典型了,想要隨機應變,是需要強大的知識功底的。


    王元奇說了自己的小心思後,又問:“子業,剛沒打擾到你吧?”


    王元奇存了私心,他提前打了方子業的電話,就是希望方子業可以在病人進入到手術室之前,給自己多教學一點東西。


    “沒事奇哥,我剛剛在和師父聊天。”


    “這個ct閱讀啊,還是要一步一步地去熟悉解剖學結構,先看是否存在損傷,而後看解剖、層次……”


    “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了。”


    “在毀損傷的軟組織中,我們如果想要找到神經和血管,首先我們先要找到正常的結構,對吧?”


    “近端,遠端,不連續,肯定就是有神經和血管的損傷……”


    方子業覺得自己講得很清晰,但其實是他站在了比較高的角度看待這個問題。


    其實王元奇還沒有跨越那一步!


    很久之前,方子業的閱片術剛到4級時,那也是讓很多人大吃一驚的。


    閱片術聽起來簡單,是臨床最基礎的工夫,但就是這基礎的工夫,就會難倒一大片人,需要慢慢地去磨練。


    方子業和王元奇細細講解和分析了一會兒後,王元奇才緩緩地點起了頭。


    內心還有很多疑問,但病人已經進來了,王元奇就把到了嘴邊的問題又咽了下去。


    再給科室裏的值班醫生打了個電話後,手術的籌備就勉強算是開始了。


    來的兩個助手,其中一個是熊錦環。


    熊錦環看到了方子業後,瞬間大喜過望,配合的更加積極起來。


    眾所周知,科室裏做毀損傷急診功力最為深厚,教學最為詳盡的人,就是方子業。


    熊錦環在正式開台後,就一邊吸血,一邊笑著問道:“業哥,聽天羅說,你給了他理論秘法?”


    “不知道這個東西,可不可以給我看一下?”


    方子業低頭認真地操作,一邊指導王元奇如何去模擬一下清創,一邊迴:“天羅不是都給你了麽?”


    方子業將理論用個人更加容易通俗理解的形式轉化隻成了兩類,一類給了自己的師父袁威宏,另一類就給了蘭天羅。


    熊錦環直白說:“不是很看得懂,數據看得有點頭部迷糊。”


    方子業聞言抬了抬頭,奇怪地看了一眼熊錦環。


    不是,大哥!


    正常的理論給了你、蘭天羅的那一套理論也給了你。


    伱還想要咋樣?你不會是想要我給你設計一套類似於蘭天羅那樣的理論詳解,把理論再一次揉碎了,投喂給你吧?


    不能夠吧,就自己師弟揭翰的那一份,方子業現在都是一點一點地產出給他。


    主要是以問題的形式一一轉述給揭翰,揭翰在解除這些問題的過程,其實就是理論的學習過程。


    熊錦環馬上道:“業哥,沒事沒事。”


    熊錦環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有點過分了,便舔著笑臉。他不過也是本著多問一嘴不吃虧的原則來做這件事。


    王元奇則是比較玲瓏地插了一句嘴說:“子業,錦環還是非常不錯的啊,操作基礎比源培還是要更紮實一些。”


    方子業點頭:“嗯,環哥一直都很優秀的。”


    事實得承認。


    同一屆中,如果不是方子業有奇遇,現在的熊錦環都是方子業羨慕的對象。


    不過,因為熊錦環和王元奇師兄兩人的熱情和好學。方子業就把後麵的手術拆解得更加細致,力求能讓兩人聽得更加清楚。


    自然,手術講解越是細致,手術時間也相對較長。


    這樣雖然會耽誤這個患者的手術時間,但也無傷大雅。


    ……


    “子業,我先迴急診科眯一會兒啊,等會兒還要值晚班!”王元奇離開手術室後,就揉著眼睛與方子業作別。


    “奇哥,你先去休息,多注意休息。”


    “有事隨時電話。”


    吃過苦的人,永遠不要忘記來時吃過的苦。


    方子業也在急診創傷中心待過,知道那裏的工作節奏非常緊湊,不能自己跨過了這一步,就覺得我都能受得了,你在這裏喊什麽冤枉?


    “肯定的,今天我就沒和你客氣,也不敢客氣。”王元奇頭也不迴地走了。


    他是真的不敢客氣了。


    早上八點才下班,中午十一點四十分開始手術,現在在下手術,等會兒晚上的七點多還要去接班。


    少客套一下,就能多睡一分鍾。


    疲憊的時候,哪怕多睡一分鍾,都是王元奇所追求的——


    下午,四點五十分,方子業疲憊地從手術室邁步而出時,等待方子業的不是歡迎儀式或者辛苦。


    而是師父袁威宏發來了一張長長的賬單!


    8800!


    好在老板抹了零,不然的話還得8871.


    不少,但如果算科室裏二三十個人,再加上酒水的話,其實也不算太離譜了。


    隻是一頓飯差不多幹了自己出去一半的‘會診手術費’,方子業也覺得有點肉疼。


    方子業老老實實地給袁威宏把錢轉了過去,還道謝說:“辛苦師父了!”


    袁威宏聞言道:“應該的!”


    “子業,這些錢其實都是存出來的,以後大家也都要還迴來。”


    “你在幹嘛?給你還是打包了一份,讓你多多少少的有點參與感。”袁威宏開著玩笑。


    方子業舉起拳頭想打人,但也迴了自己才剛從手術室裏出來。


    “放住院總辦公室了。”袁威宏道。


    袁威宏還真的給方子業打包了一份,放在了住院總的辦公室裏,不過不是殘羹剩菜,而是三盒完整的包裝盒。


    很簡單,一盒米飯,一盒燒鵝,一盒蔬菜拚盤。


    方子業把圖片發給了洛聽竹後,本來一直有實驗安排,打算下午在實驗室裏吃外賣等試驗結果的洛聽竹,下樓買了盒米飯趕來了!


    包裝盒很大,應該是至少四分之一隻大燒鵝的份量。


    “好吃嗎?”方子業看著洛聽竹小心翼翼地抿著嘴,嘴裏包著的食物將左側臉頰鼓起,放下筷子問。


    洛聽竹點頭。


    “你這一坨肉五百!~”方子業說。


    洛聽竹一聽,停止了咀嚼,脖子略伸長,瞳孔都大了幾分,似乎想把五百塊錢吐出來一樣。


    燒鵝總共也就十幾塊,均價算起來的確五百多。


    方子業有點心疼了,於是就把前因後果講清楚了,洛聽竹這才乖乖地把嘴裏的肉給吞下了,吐了吐舌頭:


    “師兄,你剛剛嚇到我了,我還以為你被騙了呢!”


    “這一坨肉五百多。”


    “開玩笑的。”方子業笑道。


    心裏還是決定以後別開這樣的玩笑了,又問:“聽竹,你現在月供能打得上麽?”


    洛聽竹之前已經買了房子,現在是第三個月還房貸。


    “當然沒問題。”洛聽竹抿嘴笑了笑,一副小富婆樣兒……


    方子業又提了自己也想買一套房,爭取能夠在結婚之前,有兩套相對低利息的房貸,反正以後有孩子了也要買。


    洛聽竹一聽有孩子幾個字,就臉色有些燒紅起來,偷偷地打量了方子業一眼,並沒有發現方子業有啥怪動作。


    才道:“可以去看看。”


    “師兄,你真的今年打算去申請副教授啊?那你知不知道,你如果申請成功了的話,誰可能會被你擠下來?”洛聽竹問。


    方子業眼睛輕輕一眯。


    每一年,每個專科的副高名額都是有限的,優勝劣汰,如同留院名額一般,隻少不多!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各憑本事。


    方子業還真沒了解過,搖了搖頭,也知道自己的媳婦兒在信息探聽方麵略有本事,便問:“聽竹你知道嗎?”


    “知道,關節外科王騰誌老師。”洛聽竹點了點頭。


    “手外科的楊文征老師,骨病科的肖雪老師!”


    這幾個人,骨腫瘤科的肖雪和手外科的楊文征,方子業都略有了解,之前還接觸過。


    骨腫瘤科的肖雪姐,是骨科唯二的兩個本院女孩子,目前主攻的方向就是骨腫瘤的化療方案。


    “王騰誌大哥是誰啊?比較耳生,我之前去關節外科輪轉的時候,沒聽說過這個人啊!~”方子業道。


    洛聽竹搖頭:“師兄你什麽時候去的關節外科,我不太清楚,不過這個王老師,和王院長有親戚關係。”


    “而且他自己的家境優渥,碩士期間就全自費出國留學了,博士畢業之後才迴來工作!”


    “今年的骨科副高名額就三個,王騰誌是資曆相對最淺的,但如果師兄你上了的話,就沒有王老師什麽事兒了……”


    “所以,如果你想知道,王院長之前對你所說的話到底是畫餅,還是愛才。”


    “或許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來。”洛聽竹說。


    方子業緩緩點頭:“聽竹,你思維這麽縝密啊?可不像你自己所說的傻傻的。”


    洛聽竹聞言,低頭夾起了一塊肉,並未迴話。


    輕輕地咬了一口後才細聲道:“師兄,我也是最近才變傻的!”


    “其實女孩子想要在大學期間做點事情,包括做點科研,也很難的。”


    方子業聞言,內心一凜。


    學術界也有非常著名的學術媛。


    漢市大學也是大學,中南醫院也是醫院,並不是這裏不存在這樣的人,而是方子業遇到的幾個老師比較好而已。


    但就算是袁威宏和鄧勇等人的好,其實也是有條件的。


    洛聽竹以前可以混得那麽好,如果不聰明點,恐怕早就吃虧了。


    不過,兩人還沒聊幾句,方子業的很久沒有響起的總住院急會診電話就又響了起來。


    飯局尚未結束,甚至都還沒有到中場!


    這迴的來電不是王元奇,也不是謝晉元,而是血管外科的住院總劉發明——


    “方總,得辛苦你趕緊下來,幫忙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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