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哥,你剛剛在手術台上展示的這種,算動作版本的過目不忘麽?”蘭天羅湊在吃飯大軍中,顯得有點好奇。


    聽到蘭天羅竟然有空關注聶明賢,偏頭看蘭天羅時,意外發現了一個自己很久都沒發現的點。


    蘭天羅的耳朵不大,但耳垂大到有點下墜,與蘭天羅年輕稚嫩的臉龐,頗不匹配。


    聶明賢悠閑地鬆弛著雙手,一邊自手術室通道下更衣室:“沒有天羅你說的這麽誇張,隻是模仿能力比較強。”


    “過目不忘能力可原封不動地將原文背誦,我可連盜版複製都算不上。”


    緊接著聶明賢看了看周圍的幾人,全都比自己年輕,便歎了一口氣:“年輕真好!”


    聶明賢本能的一句話,讓自己都稍微有點沒繃住,眼眶內的刺激差一點就破了防。


    時光靜好,但歲月不等人。


    若是時光倒退六七年,是聶明賢的時光正好時,如今的聶明賢,已經算是將步入中年的大齡青年了,就談不上年輕了。


    而現在的聶明賢,還需要向一群小年輕學習,個中滋味兒,這些年輕的‘弟弟們’是難以體會的。


    “賢哥的年紀也不大嘛。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是吧?”方子業笑著問圍著的師弟們。


    博士序列的嚴誌名、李源培,準博士序列的揭翰被留在了手術台上,揭翰的同學朱允炆被罰出了管床序列,延畢一年、長期待手術室。


    因此,目前的師弟們,就二年級的蘭天羅,一年級的劉海華,還有一個準碩士,漢市大學的本科生,鄧勇教授擬收的新碩士龔羅元。


    龔羅元算是師弟的最底層,可為人非常玲瓏懂事:“聶師兄的傳說,我們師弟們都可還有所耳聞呢。”


    聶明賢偏頭,上半身都有點好笑的搖了搖:“是嘛?小龔你還聽說過我?”


    說完目光逼視龔羅元。


    聶明賢一個協和醫院八年製轉七年製的,龔羅元能在漢市大學聽到聶明賢的傳說,聶明賢倒是很感興趣。


    龔羅元,名字非常好理解,父親姓龔,母親姓羅,正月出生。正宗的骨科大漢身材,一米九大高個,一百九十斤的噸位,下樓時仿佛都能感覺到水泥地板在輕顫。


    龔羅元看了看兩個師兄,但對方完全沒有反應,便點頭道:“嗯嗯!~”


    聶明賢往後退了兩步,再上了兩台樓梯之後,拍了拍龔羅元的帽子,追問:“你確定?”


    “嗯!~”


    龔羅元雖然被‘褻瀆’了,但仍懂事地點頭表示認可聶明賢的問題。


    龔羅元初來乍到,對內部的人員關係還探查得並不算清晰,方子業幾人都沒眼看了。


    “乖師弟!~”聶明賢又摸了摸龔羅元的頭,訕笑起來。


    而後主動往前走了幾步,與方子業並行,聊到了下一個話題。


    劉海華趕緊捧著耳朵對龔羅元解釋了幾句,龔羅元整個人一怔,方才知道自己的馬屁直接拍在了‘馬.鞭’上.


    根本就不挨著。


    到了誤餐室,打完飯,四個人自然拚在一桌的時候,聶明賢指著劉海華說:“海華,你去隔壁,給我的好師弟讓個位置,我們親近親近。”


    劉海華的飯盤才剛放下,但看聶明賢的表情認真,也就隻能委屈巴巴地把飯盤重新端走到了隔壁靠牆的餐桌上。


    龔羅元這會兒的表情,比劉海華還要委屈,一百九十斤的孩子,臉色漲紅尷尬。


    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事情的他,豎坐在凳子上,都不敢開始幹飯。


    方子業與蘭天羅二人對坐,與聶明賢斜對座。


    道:“羅元,你傻了啊,還不趕緊叫師兄?”


    “方師兄,這能叫嗎?”龔羅元還以為方子業在陰陽怪氣。


    方子業道:“為什麽不能叫?叫啊。”


    “聶師兄。”龔羅元就信了方子業的話,厚著臉皮喊了一聲。


    聶明賢點了點頭:“這就對咯,咱就是說,做戲也要做全套,假戲真做也好,真戲假做也好,是吧?龔師弟。”


    龔羅元此刻完全亂了分寸,隻剩下點頭了,而後就開始埋頭幹飯。


    龔羅元才二十三歲,終究再開放的心態,也不是聶明賢的對手。


    任何人在麵臨比自己大九歲的前輩時,都會或多或少的帶些敬意。


    聶明賢把話題歸正:“子業,如果要你比較詳細地將清創術理論化表述出來,你大概要耗費多久時間?”


    操作理論化,是必須要走的一步。


    無法理論化的操作,是不具備傳播性的,也沒有可學習性。


    在醫學上,一門技術成為了“絕技”,並不是什麽好事情。


    “賢哥,今天這個,並不算是‘毀損傷清創術’。”


    “毀損傷的清創,是要在毀損傷患者身上操作出來,且非常實用,才能予以定義。”


    “今天的清創術,準確來講應該是術後僵硬的鬆解術,是清創術的延展性術式。”方子業非常嚴謹地解釋著。


    肌肉損傷和肌腱損傷時,都是縫合術,可能肌肉縫合也可以應用肌腱縫合的操作,但是,它這樣側挪操作的縫合效果,肯定不是最完美的操作態。


    聶明賢聞言,眉頭稍稍一皺。


    把筷子一放,偏了偏頭若有所思後,緊皺的眉頭緊接著又舒展開:“那上次,伱給我們科室的13床做的清創術,才算是真正的清創術?”


    方子業這才點了點頭:“賢哥,我現在終於發現那句話的魅力了。”


    “越學越害怕,越學越覺得自己還需要學習的分支越多,越學覺得自己的能力越是不足,越學習,越覺得自己足夠渺小。”


    方子業的聲音,打斷了蘭天羅與龔羅元的吃飯,龔羅元也抬起頭。


    偏頭看方子業的眼神中充斥著“攻擊意”,很想跳起來狠狠地拍方子業一記,而後大吼一聲,叫你tm裝逼。


    然而,方子業的表情和臉色仍然足夠嚴肅,語氣平穩:“毀損傷患者,如果可以把每一步操作,都做到極致化……”


    “我認為,最後的功能,甚至能恢複原本的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八十,而不隻是六十左右。”


    “我現在反觀之前的言初,我覺得,如果我再給她手術一次的話,我有把握可以把她的功能康複從百分之六十提升到百分之七十!”


    “但就因為前後幾天……”


    方子業翻了翻手,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聶明賢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點頭表示同意:“子業,你能這麽思考,就代表你的思想境界已經升華了。”


    “在我讀研的時候,我老師給我講過一個麵,他說,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希望可以開發出一套簡化的工具出來,讓所有血管外科的醫生,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完成動脈夾層手術。”


    “在我工作的時候,我們麻醉科的主任說,他說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希望,科室裏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更加全能一些,以更精妙的操作技術,使得來院的病人獲得更加實惠、高級的麻醉技術。”


    “整個圍手術期的體驗感可以拉滿,手術前後的鎮痛,可以被發揮到極致。”


    “在我再去學習的時候,我又有幸遇到了另外一位老師,他給我說,如果可以的話,他更希望我們國家能夠再多一些更加專業的血管外科醫生,均勻的分布在全國各地。”


    聶明賢說完,方子業幾人都閉目思索了一會兒。


    聶明賢很明顯要告訴給眾人的並不是這幾個人說的這幾句話。


    大概過了三十秒,蘭天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賢哥,在底層邏輯上,理大於術大於物。”


    “理論是基礎,術是表現形式,物是最外層的載體,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


    “然而,正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其實就需要前人,完成大量的、充足的、超於時代的理論、操作的預前準備和壓縮。”


    “對,就是理論和操作的壓縮。”


    “就好比車,從手搖啟動、到鑰匙啟動,再到一鍵啟動,是越來越方便。”


    “方便是為了服務體驗,但要為了服務體驗更佳,肯定是有幾代人,凝集了自己的心血,將其創造出的壓縮了進去。”


    “這種極致的應用,其實目前最前沿的體現就是芯片了。”


    聽到蘭天羅這麽一類比,聶明賢看向方子業:“子業,你不是說你們組,揭翰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個人麽?”


    “我倒是覺得,天羅比揭翰更有意思啊?”


    方子業聞言略不好意思迴道:“揭師弟是負責提問題,能不能有答案他是不管的。天羅則基本是挖坑包埋。”


    揭翰是個很奇特的人,他很優秀,這一點方子業無法否認。


    揭翰的問題無從迴答,肯定是現行科技水平和科研能力沒辦法迴答他的一些“刁鑽”問題。


    蘭天羅的問題,不多,但每一個都能到點子上。


    隻是同為師兄弟吧,方子業也不好無力吐槽,如果有一天,揭翰也可以把持好一個提問的度,那麽揭翰為團隊帶來的推動力,將是無人能比的。


    “先吃飯吧賢哥,以後咱們有空了再聊,多聊。”


    “如果有機會的話,一邊喝茶一邊聊,一邊喝酒一邊聊,那將是非常舒坦的一件事。”方子業提議。


    “好!”聶明賢微笑著點頭,也是蠻期待這一時刻的。


    三兩好友,都是會聊的。


    聊得來的人,算作知己。


    知己未必要是老朋友,老朋友是老朋友,知己是知己。


    相逢一笑,一杯茶,一席酒,就可以暢所欲言,這是很多人都追求的。


    自然,現實中,這樣的情況很少,因為能懂你的人非常少,能和你的觀念一致的人,和你想法一樣的,更加少。


    你和別人無所不言,敞開心扉,別人覺得你是逗比,這要怎麽聊嗎……


    ……


    方子業與聶明賢幾人再次上手術室後,鄧勇和劉煌龍二人輪替下來吃飯,袁威宏和秦葛羅以及嚴誌名揭翰等人,則是仍餘留在了台上。


    方子業看了一眼手術台餘留的操作後,便在穿無菌手術衣當即,一邊遞給器械護士衣服的帶子,一邊轉身腆著笑臉問:“劉老師,這神經縫合,我能不能來幾針啊?”


    “可以啊,沒關係!~”


    劉煌龍點頭答應後,轉頭看向曾全明:“哦,曾主任,記得給病人多補點電解質啊,這手術已經持續蠻久了,能量要補充好嘞。”


    “好的,一直在補,一直都在查。”曾全明懶洋洋的點頭。


    而後看向徐龍教授,低聲問:“徐教授,我們去吃飯麽?”


    徐龍此刻滿臉幽怨,仿佛被搶了老公的小媳婦兒,又仿佛被搶了棒棒糖的小孩,委屈地看著台上的方子業和聶明賢。


    最終歎氣:“走吧,去吃飯吧。”


    徐龍教授這一刻仿佛完成了學習的閉環。


    世人多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但世人少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琴瑟友之…鍾鼓樂之……


    用現代話說就是,舔而不得。


    “走吧,去吃飯吧。”徐龍又重複了一句。


    曾全明搞得有點莫名其妙,看了看徐龍教授,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等出了手術室門後,徐龍教授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用右手的手掌搓了搓麵門,放鬆了內心的那根弦。


    “徐老師,你沒事吧?”曾全明有點擔心徐龍。


    徐龍比曾全明要大七八歲,今年接近退休。


    曾全明才剛好知天命之年,跟在徐龍身後,生怕徐龍教授在中南醫院被搞出心理問題。


    徐龍搖了搖頭,說:“沒事的,曾教授,你不用擔心,先去吃飯吧。”


    “吃完飯之後,我就得坐高鐵迴去了。以後也就是間續過來學習,還得辛苦徐教授您多多費心了。”


    徐龍收拾好情緒後,跨步向前走。


    徐龍本以為,自己來中南醫院後,有一定的機會將方子業拐賣到湘雅醫院,然後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但終究,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方子業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價值,突然冒出來的聶明賢,也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和想法,兩人注定就隻能是徐龍遇到的過客。


    交流和學習,把自己的學生教好,才是他該考慮的歸宿。


    ……


    手術台上,聶明賢看了看方子業的縫合操作,抿了抿嘴問:“子業,你不是說,這台手術不算是毀損傷麽?”


    “怎麽你操作起神經縫合術來,看起來與劉教授也不太一樣?”


    聶明賢是個做題好手,已知,劉煌龍是手外科高手,是手外科神經縫合的超高手。


    在鄂省的手外科周圍神經治療領域,至少可以排進前三甚至登頂。


    如果方子業是要學習周圍神經的病種處理的話,首先要跟著學的就是跟著劉煌龍的神經縫合方式進行模擬。


    然而,方子業不知道是缺心眼,還是故意,就與劉煌龍教授在細節處理方麵不太一致。


    又已知,方子業不是傻鳥,也不是故意標新立異的人。


    故此推算,方子業之所以這麽做,隻有兩種可能性,一是方子業的天賦不行,學習能力有限,所以是個外行。


    這個想法剛升起就被聶明賢給摁滅下去。


    方子業都算是天賦不行的話,整個手術室團隊,有一個算一個,待醫院裏幹嘛,趕緊迴家種地去吧,這醫生可以別當了!


    包括他聶明賢。


    就隻能是第二種可能性了,方子業知道自己的處理,比劉煌龍的處理方式更好。


    同樣可以類比肌腱縫合,改良m-tang法,就是比初始的tang法縫合,具有更優性!


    方子業抬頭,壓低聲音:“賢哥,神經損傷啊,不管是急性損傷還是慢性損傷,隻要非範圍性的損傷,處理模式都大同小異。”


    “擇期手術的疤痕愈合後,我們也會主動將其轉化為新鮮的創傷,不是麽?”


    聶明賢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方子業若在這會兒都不下鉤,就有點對不起聶明賢大哥了。


    方子業自己也愛天才,也希望自己的團隊可以更強。


    聶明賢無疑是最優選!


    方子業的話肯定是沒有毛病的,稍微了解神經擇期縫合的都知道,需要將神經端的疤痕切除至新生組織,而後暴露出平整的斷端,再完成神經移植。


    而無論是自體神經移植供體,還是受體,其實都是新鮮的,剛切斷,剛被剝了外膜的神經節段。


    這不就是新鮮的損傷麽?


    毀損傷的神經處理,一期處理,肯定也是要將壞死的部分切除,而後通過神經移植的方式將神經的近端和遠端連接起來。


    已經死掉的節段,千萬不要心軟,必須秉持沉屙必切的原則,不能將壞死的組織殘留於患者體內。


    至少!


    在基礎理論未得飛躍,沒有一種藥物,可以使得已經死掉或者是將死掉的神經組織完美再生之前,切除之後移植橋接,都是最優解。


    如此的斷端處理,與二期手術,沒有特別的地方。


    如此一來,方子業縫合起來,操作自然是得心應手!


    方子業已經將毀損傷的神經縫合術提升至4級水平,這樣的操作熟練度,肯定不如劉煌龍的神經縫合術那麽高。


    但“貓”和狗比體積,貓肯定比不過,但要比起抓老鼠,幼齡貓都比狗更加專業,專業對口啊。


    你一個三十年的老裁縫、老屠夫,你敢做闌尾炎切除術嗎?


    二十二三歲的實習生,你隻要給他機會,還真的有很多人都敢做,且還能做得下來。


    聶明賢再度唿吸急促幾分,壓低聲問:“子業,那你的神經縫合和劉教授的神經縫合,誰更好?”


    “是不是你的操作更好?”聶明賢加重了語氣。


    聶明賢加重語氣後,讓台上所有人都看向了尊敬可愛的‘子業師兄’。


    包括嚴誌名,包括方子業的同學李源培。


    聶明賢的說法,雖然誇張,但這不是首次。


    就今天下午,方子業的清創術,就直接讓鄧勇等人破了防,現在方子業再讓他們破個大防,雖然離譜,卻也在情理之中。


    方子業搖頭:“賢哥,沒這麽誇張!”


    可沉吟了片刻後,方子業又說:“可能會稍微好那麽一點點。”


    方子業能夠激活毀損傷神經縫合術的前提就是神經縫合術、血管縫合術都到了5級。


    單打獨鬥,都可以比劉煌龍教授稍微好一丟丟。


    方子業再加持一個毀損傷縫合術的4級,1+1>2。


    當然,雖然更優,其實在可觀察的領域,非常不容易表現,在患者術後的功能康複體現上,也不會體現得特別明顯。


    方子業目前預計,也就是百分之六十五到百分之七十五之間的差距。


    這差距有,但不會很明顯。


    其實啊,劉煌龍的神經縫合術,已經無限接近於國手水平,這樣的水平,再進一步和未進那一步,可視化的結果並不明顯。


    隻是會禁錮住一個醫者所能夠跨越的上限!


    當然,更高熟練度的操作,操作的適用更加廣泛,能在多種操作中,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迸發出高暴力的能量出來。


    “稍微好一點就不是稍微了。”聶明賢已經暗中定性,心情徹底淩亂起來。


    什麽時候那樣的境界可以當飯吃了,你一天一個樣,一天竄一個出來,一天竄一個出來,竄稀了?


    聶明賢隻是暗示,但也是讓其他人體會到了其中的意思。


    自然,方子業在大家的眼裏,已經是變態到麻木級別,方子業現在生個孩子出來,估計大家都不會覺得匪夷所思。


    畢竟子業師兄嘛——步步高,方小特、‘清朝遺孤’帶鞭太監(變態)。


    最後一個外號,乃是師弟們給方子業取的。


    又雅,又尊重。


    首先,清朝的鞭子長,與方子業的變態尺寸很相似。其二,變態是很難形容的,所以就用帶鞭太監類比比較恰當。


    其三,帶鞭太監,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


    因此,四個字,非常完美地體現了眾人對方子業的存在的羨慕嫉妒等複雜心理,一拍即合,偶爾在非公眾的私下場合裏,把它提出來用一用!


    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被方子業知曉的。


    聶明賢等人的情緒複雜歸複雜,方子業的操作依然在繼續。


    既然從劉煌龍教授那裏要來了神經縫合,且方子業也吃飯休息了一下,也就做好了等會兒劉煌龍進手術室後,不再上台的‘準備’。


    袁威宏此刻穩坐釣魚台,看向四周,滿是知己:“明賢,少說話,多看。不要打擾了手術進程。”


    心情美滋滋。


    欸,繼鄧勇之後,我袁威宏的知己又多了兩位。


    一位比自己小了三歲的聶明賢,算是同輩,另一位則是比自己大了一歲的劉煌龍,算是同輩。


    這是真的可以聊天嘮嗑的知己啊。


    聶明賢聞言看了一眼袁威宏,袁威宏的心情平靜,說話後繼續保持一言不發,仿佛就是一個‘植物人’。


    ……


    劉煌龍和鄧勇二人有說有笑地從手術室外跨門而入後,兩人都在搓著手裏的二次免洗手消毒液,同時走向無菌置物架的無菌手術衣包。


    劉煌龍道:“鄧老師,您還是太謙虛了,我在創傷外科,即便不是小學生,也就是個中學生,鄧老師您至少也算是大學講師甚至副教授了。”


    “這差距,從高中、本科、碩士、博士算,至少也有三層樓那麽高了啊?”


    與鄧勇熟悉後,劉煌龍就開始開玩笑了起來。


    而後兩人轉身,讓巡迴護士分別幫忙係衣領帶子同時,開始戴無菌手套,鄧勇說:“煌龍,這商業互吹就沒意思了啊。”


    “十年前啊,你在我們醫院讀研的時候,我就聽過你的名字,那時候,我還有心想要把你度來我們創傷外科呢。”


    “就是,差點被你們手外科的老前輩朱衛國老教授給打一頓。他。”


    鄧勇說著說著,發現隔壁的劉煌龍整個人僵硬了起來,而後周身輕顫。


    手指和雙腳,仿佛是得了帕金森一般地開始無自主運動,看起來像一位顫顫巍巍、遇風就倒的耄耋老人。


    “哄!哄!哄!”


    急促的唿吸音,完全變了樣,與正常人快速的唿吸音完全不同,至少提高了八個度。


    鄧勇順著劉煌龍的目光看去,發現劉煌龍的目光聚焦點就是方子業所在的手術台。


    與此同時,鄧勇往前走了兩步,再微微偏頭,看著劉煌龍的目光內不知何時血絲遍布,鼻翼前的口罩因劇烈唿吸而快速聳動!


    連帶著上半身,起伏不定。


    “煌龍?你沒事吧?”這種情況看起來有點像心梗了,且劉煌龍的表情也有點難受,別真的是在烏龍中假戲真做。


    劉煌龍沒迴話。


    鄧勇臉色微變,再加大了音調:“劉煌龍,你沒事吧?”


    “洛聽竹,打一下曾教授電話。”


    本來是開玩笑的,如果因自己的失誤,沒有辯別出劉煌龍的心梗或者其他心源性疾病,那就是真的大烏龍了。


    洛聽竹聞言一站而起!


    手術台上的方子業聞言,收手將手裏的縫針與持針器暫時放置到了置物彎盤內。


    一眾人齊刷刷地看向劉煌龍方向。


    劉煌龍這才迴過神,看了看鄧勇,再看了看方子業,又看了看袁威宏等人。


    “我沒事,鄧老師。”


    “不好意思啊,剛剛失態了。”


    “上台吧。”劉煌龍的語氣平靜。


    內心的驕傲,一下子被方子業摧毀成一片虛無。


    劉煌龍認識到了,自己唯一的孤傲和支柱,已經沒了,自己也儼然成了一個普通人,不過是更加強點的普通人罷了。


    之前,劉煌龍都一直以自己是組內的‘特長生’自居,自己的神經縫合術,是無可替代的。


    而其他人,都是方子業的替代品。


    但終究,是自己錯付了,是自己想得太過於美好,方子業這麽久以來,一直都隻是給自己麵子……


    他不是不會,而是不露。


    誰要是敢給劉煌龍說,方子業是最近才提升起來的,劉煌龍冒著違反治安管理條例,也得毆一毆對方。


    眾人這才恢複平靜,各自開始自己的操作和任務。


    畢竟沒有人是劉煌龍肚子裏的蛔蟲,不知道劉煌龍的驕傲之塔在這一刻才傾倒。


    他們心中的驕傲之塔,早就被方子業虐得稀碎!


    手術室裏,除了劉煌龍和聶明賢外,誰不是眼睜睜地看著方子業從一個看起來正常點的普通人,一點點變態起來的?


    劉煌龍上台之後,方子業就要主動地讓開主操位。


    不過劉煌龍卻道:“袁醫生,你們也先去吃飯吧……”


    身為上級,體貼下級是應該的,在一個團隊裏,相互配合尊重是必要的。


    袁威宏也就笑嘻嘻帶人下台了。


    剛剛劉煌龍的眼神,劉煌龍的表現,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他這個老師,在第一次感受到方子業站起來比自己更高時,袁威宏足足有一個星期都是寢食難安,而後終於調整好了心態。


    如今的袁威宏,在找朋友的樂子上,搞得是不亦樂乎了。


    緊接著,劉煌龍才又問:“子業,你累不累?不累的話,你繼續操作吧?”


    鄧勇看向劉煌龍,眼角欲裂。


    劉煌龍看向鄧勇,多了一份同理心,快速下台後走出手術室,對下級的輸出聲音宏亮:“搞快點搞快點,吃飯去都不積極,你們這不行啊。”


    嚴誌名和李源培揭翰三人馬上加速了幾分。


    看了看袁威宏,莫名地覺得袁威宏如今的“高調”有點莫名其妙了。


    難道說,穩住一段時間性子的威哥又要迴來了?


    袁威宏領著人終於快步走出了手術間。


    手術室裏,洛聽竹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手術台上,方子業點頭迴應後,手術繼續,方子業主刀,劉煌龍一助,鄧勇二助,做著手術的收尾……


    終於,自己的男友還是非常優秀的。


    終於,初來乍到不久,曾經在所有人都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劉煌龍,身上也多了一絲人間煙火氣。


    終於,這一台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手術,也即將走向尾聲,迎來匪夷所思的逆變與新生。


    當然,終於在操作了一個多小時後,方子業的手僵硬了,把手裏的顯微器械一放,緊了緊發顫的右手,道:“劉教授,我不行了。”


    “再操作的話可能要肌痙攣了。”


    劉煌龍馬上搖了搖肩膀,找迴收拾了很多年的‘小心笑容’道:“沒事,還有我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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