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勇聞言非常懂事地補了一句:“張老師,用技術打的,最多隻算打手,不算打臉吧?”


    “我覺得不太疼。”


    打臉分很多種,一種是囂張跋扈後被打得生疼,有一種是強行打。


    方子業的這種,很明顯是默默地通過自己的技術,使得之前張老教授的話無所安放。


    同樣的話,鄧勇也同樣說過。


    張全看了看鄧勇,笑著繼續進行著椎管的減壓手術:“年輕人技術好,這是好事。”


    “我開始工作的年代,那時候就隻講技術,誰掌握得技術更多,更高,誰就更厲害,能掙到的錢也多。”


    “現在其實也是一樣,隻是技術的層麵更加寬泛,不僅僅是手術技術是技術,其餘的,比如說數據統計能力、科研能力、基礎實驗、動物試驗的能力,都可以稱之為技術。”


    “任何存在壁壘的東西,都可以稱作技術。”


    “小夥子,加油。好好幹,爭取讓其他方麵的技術,和你的臨床一樣優秀…多發幾篇文章,爭取多發點論著類型的高分文章,七八分啊這樣子……”張全還隻是停留在方子業一年前畢業答辯時的記憶。


    在張全看來,要適應如今這個年代,僅僅隻有技術,肯定是不行的。


    不過,張全教授的話才說完,他身邊的下級就低語了一陣。


    張全咻地一下子抬起了頭,看向方子業。


    這場麵還真就是尷了個尬。


    以方子業目前的科研積累,輸出力已經非常非常非常強勁了。


    張全剛剛的勉勵,仿佛是在對一個已經去京都大學讀書的碩士說,你要好好學習,爭取以後能上一個不錯的本科,前途可期。


    方子業聽了都抬起了頭,語氣玩笑但又誠懇:“謝謝張老師指點!”


    張全則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主治和副教授,咂舌起來:“現在的年輕人,都已經這麽猛了麽?”


    張全是真的意外啊,方子業才多大,二十幾分的高分文章掛在身上的就不止一篇了?


    但凡張全能有一個,他如今可能早就是“長江”了。


    方子業也不怕被壓死?


    “嗯嗯嗯,嗯嗯嗯。”脊柱外科的住院總黃曉明猛地點頭。


    “張老師,平時科室裏的邱主任總是說我們年輕人要雄起,年輕人要雄起,我們都不敢搭話。”


    “邱主任是在對標子業呢。”


    聲音可委屈了。


    方子業目前的成就,哪能是普通人可以對標的?


    一個外科醫生,科研積累比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內科科研型博士的科研積累還要雄厚,這tm一般人玩個蛇皮?


    內科的科研型博士,不需要學習什麽專科操作,隻需要學習理論和做科研,沒日沒夜地待實驗室就可以,那也隻有非常少數的人可以發十幾分的大文章,偶爾會出現一兩個甚至可以發nature的。


    但她們都是通過時間和資質一起熬出來的。


    方子業倒好,專業專業厲害得一塌糊塗,連科研都牛得五大三粗,絕大部分人,麵對這樣的絕對實力,隻有絕望,沒有第二條路。


    張全道:“那我到時候找邱連華和曾全民去聊聊,給年輕人的壓力太大了,也是不行的。”


    脊柱外科,兩個病區。


    兩個病區主任,分別是邱連華與曾全民,張全則是脊柱外科的行政大主任,統管科室。


    “張老師,您要去找,可千萬別說是我們告訴您的啊,不然的話,邱主任轉身來找我們麻煩,我們也是頂不住的。”黃曉明討好似的說。


    張全卻不再答話了……


    手術繼續。


    這個手術的核心任務其實就是兩個,一個是解決截癱問題。截癱問題是脊柱外科的專利,即便是神經外科,也沒這麽專業。


    另外一個,則是想辦法先保住患者的雙下肢,如果可以存留少量的功能就更好了。


    方子業通過老術式新用法,從幾乎隻能截肢,尋到了一條暫時的應對方案。


    這就已經是頗為不易了。


    其他方麵,其實就是雙下肢的出血等問題了。


    這樣的問題,在鄧勇、方子業、袁威宏三隻粗壯大將的配合下,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足足又過了三個小時時間,創傷外科幾人組,就將組合套拳打完,並圓滿收工。


    然而,脊柱外科的張全教授,仍然還帶著團隊在處理椎管的壓迫等問題。


    一時墜樓一時不爽,想要把功能重新搶救過來,太不容易了,甚至有可能十幾個小時懟進去,最後仍徒勞無功。


    從出手術室來到更衣室時,方子業問道:“師父,這個病人術後要麽住icu,要麽住脊柱外科吧?”


    “所以,就不用我們調整減輕神經水腫的醫囑了吧?”


    方子業看似在問,實則是在建議。


    “放心吧,脊柱外科對激素的使用,在急性神經損傷方麵的造詣,不會比腎內科以及風濕科差的。根本不需要請會診。”鄧勇迴後。


    看向了方子業,又笑了笑道:“子業,脊柱外科的人,隻有一小部分的人認識你,但是你師父卻一直聲名在外,有什麽感受啊?”


    “噗。”聽到鄧勇這話,李源培都忍不住笑出聲。


    北海一葉,聲名在外。


    袁威宏踹了李源培一腳,李源培才止住笑聲。


    鄧勇再踹了袁威宏一腳:“有事說事,不要動手動腳的。”


    袁威宏隻能是悻悻聳了聳肩膀,老實巴交地開始穿衣服。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子業,從今天之後,你就要暫時卸下急會診的任務了,交由創傷中心急診門診,你隻要承擔急診手術的任務,這會讓你的擔子稍微輕一點。”


    “然而,正是因為有了一定的空閑時間,你可能就有精力去處理臨床之外的事務。”


    “所以伱一定要記住啊,很多時候,你拚到最後,除了拚你的技術,拚你的科研能力,拚你的創新成果之外,還會拚你的人品。”


    鄧勇說到這,敲了敲櫃子:“這一點,袁威宏是做得極好的。於行內人而言,人品不敗技術。”


    “袁威宏雖然不著調,但正事從來不耽擱,因此交友很廣,當然交惡也很廣。”


    袁威宏忍不住了,解釋道:“鄧老師,我沒有交惡,大家都是朋友,都開得起玩笑。”


    鄧勇的心裏卻跟明鏡似的:“先予後取,在一些事情上是奏效的。但未必在所有的場合都適用。”


    “人生不是一部兵法可以總結的……”


    袁威宏在做什麽,鄧勇非常清楚。


    不過是把自己標杆成一種‘好爛人’的人設,被人當作談資,先了解有袁威宏這個人,再遇到之後,願意深入地了解袁威宏。


    他們或本著獵奇心理,或本著看笑話等心理過來與袁威宏攀談,結果發現事實並不是外人所聽到的那樣,袁威宏自己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麽不靠譜。


    自然就會有一種人言可畏的感覺,認為袁威宏這個朋友非常值得交往。


    袁威宏這麽做肯定沒有錯,畢竟楚教授英年早逝,且袁威宏在博士期間的科研成果也被他的師兄全部摟空。


    袁威宏不想點辦法,可以說是在醫院裏舉步維艱。


    但正如一句俗話說得好。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如今的方子業,不需要走袁威宏的路子,現在的袁威宏,也不需要再走這樣的路子了。


    “好的,鄧老師。我現在已經在改了。”袁威宏點頭。


    袁威宏如今都快升副主任醫師和副教授了,科研職稱更是研究員的正高職稱,怎麽可能還會扮‘惡心人’的小醜?


    隻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如今知道袁威宏已經改邪歸正的人多麽?


    還不算太多。


    但北海一葉的名聲,依舊在外。


    鄧勇道:“我現在要和你們談的,不是這一點,我是希望,小方你能夠謹記我之前在你下恩市之前的那些話。”


    “手在專業上要穩,力氣要大,在為人方麵,要輕。”


    “什麽東西該拿,什麽東西不該拿,一定要擰得清。”


    “站在病人的視野,一個醫德好的醫生,遠比一個技術好的醫生,更容易讓他們信任!”


    “但是,也要注意一點。”


    “醫德不是單純的省錢!!!!!!”


    “不管網上怎麽標杆醫德就是為病人減輕經濟負擔,你自己是醫生,你千萬不要陷入了這個套局。”


    “最本質的醫德,絕對不隻是省錢!!!”鄧勇敲著櫃子,目光灼灼地對向了方子業的雙目。


    方子業重重地點了點頭。


    “師父,我記住了。”


    鄧勇每一次地仔細告誡,對方子業的助益都極大,可能當時不太理解,但在後續的過程中,總能夠有一種閉環式地正中靶心。


    “行吧,源培,小揭,你們自己去玩吧,我找袁威宏還有點事情,你們就不用跟來了。”鄧勇揮手示意。


    袁威宏也在揮手示意,很明顯,鄧勇要給袁威宏說的是好事,而且袁威宏都非常迫不及待。


    不過,方子業換了衣服後,正要出門時,下意識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一看後,臉色簌的一變。


    “源培,揭翰,你們兩個迴去吧,我還要去一趟手術室。”方子業說著,轉身又去拿了一套洗手衣,然後還拿了口罩和帽子。


    “業哥,有事要幫忙嗎?”李源培為了給自己爭取操作機會,就多問了一嘴。


    現在熊錦環不在方子業身邊,多問一次,就是一次臨床操作量的積累,這很好的。


    方子業揮手。


    方子業再進更衣室時,袁威宏和鄧勇二人還在慢吞吞地走,看到方子業匆匆跑進,鄧勇摸了摸下巴上的肉痣:“子業,你這慌慌張張地幹嘛?”


    “師父,聽竹她已經四十多個小時沒休息了!我上去把她抓迴去。”方子業對鄧勇說道。


    “什麽?”


    “曾全明這個狗郞子是個傻.逼吧?”鄧勇當時就開罵了起來,然後把方子業手裏的洗手衣一搶!


    “在哪個手術間?我去。”


    麻醉科的大主任曾全明教授與脊柱外科的曾全民教授,同姓不同名。而是同一個時代,具有時代特色的名字太多了。


    “蘭天羅說在21!”方子業雙手的拇指有些心煩意亂地捏著食指和中指。


    要說洛聽竹拚嘛?


    太tm拚了,以前初來創傷外科,還沒有課題經費的時候,她就拚得讓袁威宏心疼了,還主動讓方子業多幫幫她。


    現在倒好,洛聽竹剛打算去麻醉科,也還如此拚。


    中南醫院的麻醉科,絕對不會因為洛聽竹一個人的缺席而倒閉。


    鄧勇上去了,氣勢洶洶。


    袁威宏則看了看方子業的苦澀表情,問:“這件事是蘭天羅先知道,你不知道?”


    方子業搖頭。


    說一句不太好聽的話,住院總期間,如果有老婆的,全靠對方自覺。


    同樣的,如果有老公的,也要全靠老公自覺。


    方子業住在科室裏兩個多月,沒有絲毫的違和感。好在是之前就把房子退租了,不然鐵定白給房東兩個月的房租費。


    “其實也沒有必要太擔心,曾全明是麻醉科的主任,肯定不會太過分的。”袁威宏安慰著說。


    住院總階段難啊,袁威宏當年也是這麽熬過來的。且當初,老婆還懷著孕,偶爾給袁威宏視頻的時候,袁威宏就差一個信念,去提交了辭職信。


    因此,現在袁威宏大部分的空閑時間,都是在家陪老婆和帶娃,即便是師門聚餐,也會把老婆孩子帶著。


    袁威宏繼續說:“知道外科的離婚率有多少嗎?”


    “高達百分之五十七,遠高於如今平均離婚率的百分之四十多。就是因為,時間太少,而且時間不太固定。”


    方子業沒了解過這麽多。


    抬頭看了看師父袁威宏。


    師父袁威宏比以前又老了一些,地中海更高。


    師父袁威宏比以前又年輕了一些,容光煥發。


    “你別看我,我和你師母的感情是非常好的!”袁威宏趕緊解釋,生怕方子業誤以為之前的話是自己將離婚的鋪墊。


    不一會兒,鄧勇就下來了:“走吧走吧,聽竹和你一樣,現在住麻醉科。並不是連續工作。”


    “子業,你這工作不認真啊,是不是強度不夠大啊?”


    “都什麽時候了,還能關注到女朋友多久沒迴家?”鄧勇放下心後,就趕緊開玩笑起來。


    仿佛剛剛要去打架的不是鄧勇,而是‘方勇’。


    “師父,不是我,是天羅。”


    “天羅如今的很多心思都在他姐身上,反而對臨床啊、科研啊等投入的時間不算太多。”


    “當然,不算太多,也算挺優秀的了。”方子業趕緊給鄧勇解釋。


    鄧勇一邊聽著,一邊狠狠地捏了捏袁威宏的肩胛骨,手指逐漸用力:“都是你的好師父啊,寧願一年不晉升,也非得把我嘴邊的肥肉給吞下去!~”


    “孫紹青以前就給我說起過蘭天羅,而後董文強也說過。”


    “可惜近水樓台先得月。”


    袁威宏吃痛,隻能是嘴角泛苦,但不敢抱怨:“鄧老師,鄧老師,我們都是您的學生呀?鄧老師,我們從沒有開小灶的啊……”


    鄧勇這才鬆了手指,看向方子業:“這一點,你師父也做得很好,從來不私自開小灶。”


    “然而!”


    鄧勇的話鋒一轉:“畢竟,是翅膀硬了,該往外飛了,不然的話,我這裏就成了桎梏你們的囚籠。”


    “威宏,你那裏的人數也不少了,以後你們自己的小課題,文章就自己發吧?”


    “我們都出了力的大課題文章,就大家一起串。”


    “你現在沒有單獨的實驗室,就還在實驗室裏做實驗,你任實驗室裏的副主任!”


    實驗室主任位置,自然是鄧勇的了。


    現在鄧勇任命袁威宏的位置,是當初胸外科洪字禮副教授的位置。


    “謝謝鄧老師。”袁威宏輕輕點頭後語氣正式地道謝。


    鄧勇聞言,一看方子業也還在,但也索性沒有再讓方子業迴避了。


    一邊又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後,一邊偏頭,語氣消沉:“威宏,如果讓你後麵帶著子業,再派你幾個人,你敢單獨帶組麽?”


    袁威宏不解道:“董老師,還是要走嗎?已經決定好了?”


    科室裏哪裏還有帶組的位置?除非是董耀輝老教授要離開。


    “是的!”鄧勇點頭。


    “我師父他,累了,想迴去頤養天年了。也能理解,畢竟他工作的年紀是二十二歲,到如今,已經工作了四十多年!”


    “想退休,迴去清閑著休息。能理解的。”鄧勇道。


    說完,三人並排坐在了更衣室門口的長椅子上換鞋,鄧勇又說:“劉煌龍不想在科室裏帶組,他隻想掛著急診創傷中心的名字。”


    “所謀並非是成為創傷外科的專科醫生。想來以後還是會迴到手外科的。”


    “除了威宏你之外,還能帶組的就是彭隆、陳芳,謝晉元。”


    鄧勇說到這裏,穿好了鞋子先站了起來。


    袁威宏則輕抬頭說:“鄧老師,這三位哥的資曆都會比我更厚,我現在想本分之外的事情,還是有點為時尚早了。”


    方子業則在一旁,不敢言語。


    帶組自然是好事,但是有帶組的能力才是好事,否則的話,即便是韓元曉教授,如今都是壓力滿滿,差點把自己組帶成地級市醫院的創傷外科組。


    鄧勇卻對著方子業努了努嘴,意思不言而喻。


    方子業聽了,內心當時一緊。


    “師父,我不行啊。”方子業搖頭如撥。


    什麽年紀該做什麽樣的事情,方子業如今怎麽可能去帶組,他還有很多任務都沒有做,要是再跟著帶個組,那就完啦。


    帶組要有什麽條件,首先肯定是要把科研的攤子鋪起來,自己這邊有了想法,學生們就可以把想法轉化為實際。


    有一個比較成熟的團隊,支持你在臨床中敢闖敢幹,做一些其他人做不了的事情,或者是別人還沒做的事情。


    如果說地級市醫院和縣級醫院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好已經成熟的術式,那麽頂級三甲醫院的核心任務就是去做不那麽成熟的術式,讓一些目前有病無處可醫的患者,有地可醫。


    讓一些無藥可治的疾病,有藥可用。


    總得有一小撮人,得默默無聞往前走的。


    “沒讓你真正的帶組,是讓你成為袁威宏的得力助手,你們兩個配合起來,比一個副教授再帶另外一個主治帶組,甚至是兩個副教授一起配合帶組,都要讓人踏實得多。”


    “當然,這隻是一個初步雛形。我也不可能讓子業你單純地淪為治病的工具。”鄧勇輕輕搖頭,眉頭緊皺。


    袁威宏理解了鄧勇的意思,笑了笑道:“鄧老師,我知道您覺得如今的帶組機會難得,一旦錯過,可能會等很久。”


    “但我和子業都還年輕,而且我們正好還稍微通一點科研的伎倆,因此,除非情非得已,我不願意過早地淪為?”


    袁威宏謹慎地轉頭:“您所說的工具。”


    工具是什麽,是被利用的東西。


    比如說,手術刀、縫線等,都是工具。


    主刀醫師可以用這些工具完成術式,那麽在整個醫療的大局麵下,一些大佬,就可以將很多醫生都轉化為‘治病救人’的工具。


    雖然要成為這樣的工具,都得有一定的基礎才行。


    可有夢想的人,總不會將自己的人生框定死。


    “行吧,那我就把這個想法給滅了。反正你們自有掙錢之道。”鄧勇也就不再多廢話。


    當醫生,想要掙錢,就這麽幾個正當的路子。


    第一個就是多做手術,多重複已經成熟的術式,為患者解決病痛。


    第二個就是多跑會診,通過賺取飛刀費用,給自己掙一筆錢。


    第三種就是,多搞科研,拿到校級、市級、省級甚至國家級的科研成果獎勵!


    難度是步步攀升的。


    想要多做手術,把手術做好,就得經年累月。而想要出去會診手術,得有一定的手術技術的前提下,還要有一定的名氣,才有人願意請你去做手術。


    至於科研獎勵?


    可以說是神仙打架,和所有學科的人一起打擂台,屬於是最讓人羨慕,但又羨慕不來的掙錢捷徑了。


    ……


    鄧勇在帶方子業和袁威宏進自己的辦公室之前,都沒再說其他的話,直到進了辦公室後,鄧勇一邊坐在沙發椅子上看著方子業和袁威宏二人燒水泡茶、洗茶杯。


    鄧勇才說:“我這段時間,深入地分析了一下我們科室裏的患者病種結構。”


    “還是太過於單一了。”


    “除了骨缺損就是骨缺損,除了嚴重的感染,還是嚴重的感染,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病種。”


    “隻是單純地機械性重複,一旦地級市醫院裏可以熟練地掌握好骨缺損的治療後,我們科室的病源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到時候,我們科室,甚至有可能空床,成為單純的擺設,實在是難對得起前輩闖下來的名氣和這座獨棟大樓。”


    “因此,尋求變型,是必然要走的路。”


    袁威宏移步走近,端給了鄧勇第一杯茶。方子業則是去刷洗第二個玻璃杯,準備給袁威宏泡一杯。


    同時,方子業也是第一次,被鄧勇拉著,聽科室當前的處境,以及站在更高的視野,去探討科室發展的問題。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一個連基本功都不夠紮實的人,是談不上在中南醫院裏學習成熟術式的,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連經濟基礎都沒解決的人,也不會進入到去更高的視野圈子。


    方子業初來乍到,自然是需要先聽,然後再發表意見。


    袁威宏見方子業已經在處理水杯了,也就坐下半邊屁股:“鄧老師,韓教授不是說,我們打算多做截骨矯形麽?”


    “目前最熱門的話題,也就是截骨矯形了。”


    鄧勇則問:“你能截多少個病人呢?”


    “當前協和和同濟醫院裏的截骨矯形術式已經發展得頗為平穩,我們再闖進去,不過就是吃別人的剩飯。”


    “最主要的是,有協和同濟兩家醫院的創傷外科發展截骨矯形,就已經達到了市場飽和,病人已經有地可醫!”


    “我們可以去學,要會這種術式,但未必要舉全力去處理。”


    “糖尿病足,目前有規範的外科治療中心嗎?”


    “馬蹄內翻足等這樣的老病種,我就不談了。我再說一些新的病種,肌萎縮側索硬化,目前有標準的治療方案麽?”


    袁威宏插了一句嘴:“鄧老師,這是漸凍症啊?”


    “漸凍症怎麽了?在很早以前,別人看關節結核,不也是你這樣的語氣麽?”鄧勇反問。


    袁威宏就低頭不語了。


    漸凍症怎麽了?這坑好說不好填。


    方子業移步靠近了,把茶水端給袁威宏後,自己也拿了一杯,而後拿去了旁邊的長沙發椅:“師父,我能插一句嘴麽?”


    “你說!~”鄧勇和袁威宏二人同時轉頭,但鄧勇作為師父的代表發言。


    “師父,我覺得我們目前,先轉型毀損傷,以及毀損傷並發症,是一個循序漸進且很好的方向。”


    “我之前和聶明賢探討過,他說他有辦法對截肢後的殘肢進行通血處理,那麽我們就有可能,搗鼓出來一些小輔助物出來。”


    “這些小輔助物,可以保證截下的肢體延遲性壞死。這樣就可以讓一些不幸截肢的患者,可以獲得一個斷肢再植的機會。”


    “我之所以這麽想,主要是基於,如今的創傷外科,多因車禍而起,車禍後,患者可能因各種原因,導致肢體無法取出,偶發必須截肢保命的案例。”


    “這樣的案例雖然不多,但累積下來,可能僅漢市每月都有七八例。”


    “這樣一來,我們團隊正好可能吃得下。”


    “截肢之後,再進行斷肢再植?那為何現場不直接把單下肢拿出來啊?”鄧勇問。


    “師父,總有拿不出來的時候啊。”


    “或者說,如果是第一時間,他的肢體就被認定為損壞了呢?”方子業一邊說著,一邊用忍著燙,沾了沾水杯在地下寫了個119.


    119就消防,消防英雄因各種原因喪失生命或被截肢者,不在少數。畢竟隻有一小部分才被報道出來,更多的,多是無名英雄。


    當然,方子業也不是說,特意為他們考慮斷肢栽植術,而是這一類病人,是比較典型的。


    而且,類似的情況,永遠不會缺席!


    “有過其他方麵的想法嘛?比如說,動物實驗?”鄧勇問。


    方子業點頭:“師父,我打算卸任了住院總的急會診工作之後,就去動物實驗室開展這樣的動物實驗模型。”


    “這種模型還是很好設計的,直接模擬截肢,截肢後超目前研究時間,進行斷肢再植術,看小鼠的存活功能。”


    “除此之外,我還私下裏聯係了一個器械公司,問了他們有沒有以前應用於小鼠的小型透析儀器,他們說有的。”


    “嗯,我們要進行斷肢再植,或者說是斷肢保存更長時間的話,會應用到透析、體外循環的原理。”


    鄧勇眼睛瞬間一橫:“你怎麽會認識器械公司裏的人?”


    方子業就把陳老中醫,以及陳老中醫與同濟醫院的吳軒奇之間的關係說了一遍。


    “師父,我隻是用他們的東西,或租借或買,這樣的器械他們不可能不出售的。”


    “其他的問題,我們暫且不論,並不是說,這陳老板的公司出過了其他問題,他們的研究器械,我們也不能用了,是吧?”


    “如果一旦可以成功的話,我相信,這將是一個臨床意義非常重大,比毀損傷的重建還要更有意義的臨床課題!”


    “以後的截肢發生率,將會變得更低,甚至是千分萬分之一的幾率。”方子業最後一句,聲音才帶了點高昂之意。


    鄧勇看向袁威宏。


    袁威宏趕緊搖頭,然後看向方子業,開始擺起了老師的架子,語氣不善:“子業,你現在就要開始獨立了是吧?這麽大的事情,都不和你師父商量了?”


    袁威宏說完要站起來,借機好好收拾一下方子業這個‘忤逆不孝’徒弟。


    不過,袁威宏才站起來,就被鄧勇拍了拍肩膀壓了下去:“袁威宏,你在跟誰說話了?我學生你也敢欺負呢?”


    袁威宏偏頭,眼珠子往外一凸道:“鄧老師,他也是我學生啊?”


    “我管你是誰?他是我的學生!你就不能欺負他。”鄧勇把袁威宏往下一壓。


    “欸…”袁威宏全身的肌肉都瘸了,一屁股癱軟在椅子上。


    袁威宏滿臉蕭瑟,看起來十分可憐。


    轉頭看向鄧勇方向,心想,所以愛會消失對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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