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手術的整體費用,如果沒有感染的情況下,應該是在一萬五左右,但具體術後可以報銷多少,怎麽報銷的話,你得問一下。”


    “你這個是屬於車禍傷,醫保那邊怎麽規定的,我們還真不太了解,好像是有責任方的話,醫保就不予報銷……”


    “手術安排的話,伱們估計要推遲一些。住院的安排雖然是按照順序來的,但是手術時間安排,一般是老少在先,年輕人會稍微往後麵排,這基本上全國的醫院手術安排,都是照這樣的順序。”


    “你們都是同一時間住院,也理解一下……”


    “小兒早點手術就會哭鬧,吵得病房裏的人睡不著,老年人在床上躺久了會躺出問題,就這兩點,就是我們醫生理解的為什麽,如果你們實在是等不起的話,可以去周邊的醫院看一下,等會兒我給你們打個臨時石膏,也可以的。”


    方子業在辦公室裏,一邊看著郭雲磊以及張晉川分開收治住院病人,在詳細地和他們講解費用以及手術安排的問題。


    仿佛看到了正在值班時的自己,基本上啊,收治新入院病人時,即便是他們在門診的教授那裏問了一遍的問題,也還會再問一遍。


    不過,地級市醫院裏麵的收費好像比中南醫院要略低一些。


    應該是手術費用有一定區別,在中南醫院的手術費用,會比恩市中心醫院高兩三千左右。


    方子業並未過去幫忙什麽,雖然方子業知道,參與病人收治,或者是打石膏肯定比現在得到的學識點更多,但這是為了學識點而去做事情。


    在遇到了比較大型的急診事件時,亂竄絕對會被diss的,令行禁止,各行其職,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聽從上級的安排調令,這樣才能夠最快的效率把所有的病人都一一歸置。


    方子業也不可能去提這些事情。


    隻是,方子業才喝了兩口水下肚子,就看到,辦公室外麵,王忠興露出了自己的大胡茬,一邊戴著口罩,一邊朝著護士站所在方向行去。


    方子業趕緊跟上。


    現在他和王忠興屬於是處理創傷小骨折組,打石膏的團隊,就不能讓王忠興等自己,這樣可以加快配置效率。


    隻是,方子業剛出辦公室門,並未看到左手邊的,被臨時安排為石膏操作室的門口,有病人以及家屬等候,再看王忠興,已然是朝著護士站的另外一個方向行去。


    稍有不解,可方子業也沒有王忠興的聯係方式,就沒有追上去。


    王忠興很快就到了另外一個做手法複位、清創縫合的操作室門口,其實就是換藥室,王忠興走進去後,裏麵又出來了一個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方子業猜測他就是另外一位副主任醫師薛濤。


    薛濤與王忠興錯開的時候,說了幾句什麽,然後薛濤一邊繞著自己的胳膊,一邊朝著方子業這邊方向走來。


    他的右手揣進了兜裏,左手則是悄悄把煙盒拿了出來,笑著說:“方醫生,辛苦了啊,去點一根?”


    方子業隨著薛濤走近,也是看到了他的胸牌:“薛老師,不用了,我不會抽煙,您去休息吧?”


    薛濤聞言並不覺得意外,點了點頭:“不抽煙是好習慣,這邊的骨折應該也處理得差不多了。”


    “一起去休息室休息一下?等會兒說不定還會有病人來。”


    方子業想了一下,點頭:“好的,薛老師。”


    “叫我薛濤或者濤哥吧,我這在你麵前還算什麽老師。大家都是兄弟。”薛濤讓方子業改稱唿。


    不到休息室,薛濤就忍不住點了一根,然後進門後,就趕緊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是壓力和疲憊一時間就緩解了不少。


    “濤哥,你們那邊的病人,還很多嗎?”方子業笑了笑問。


    薛濤這會兒扭著脖子,慢扭著胳膊,做著簡單的舒展運動,表情痛苦而又享受:“還好,你也知道啦,複位比較麻煩,有些還可能複位不了。”


    “到現在啊,我們才複位了六七個,外麵還有排隊的。”


    “剛這個肩關節脫位,我和元宏一起複位了三次,都沒複位得上去,就讓王忠興過去幫個忙,我這雙手都脫力了。”薛濤恢複正常後,又開始緩慢地繞著腰,腰椎間隱隱有哢哢作響。


    薛濤的眉毛很濃,鼻子也很大,臉上普普通通,堆滿了歲月和夜班的痕跡,整個人看起來相當之成熟。


    “濤哥,那你和宏哥是真的辛苦了呢。”方子業也不客氣地把白大褂一脫,然後先坐下。


    薛濤似笑非笑:“我們這是工作,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方博士你才是過來幫忙的,你這算是額外的辛苦。”


    “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了特殊的事情,我們現在應該已經是在飯桌上了。方博士你別覺得我們招待不周,不盡禮儀,還讓你過來幫忙做事兒。”


    薛濤身為副主任醫師,講話還是有一套的。


    “不會不會,濤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骨折病人,可算是漲了見識。教科書上有的沒有的,都看到了。很開心。”


    “難怪之前很多老師都說,地級市醫院是最鍛煉人的。”方子業也奉承一句,稍稍往後一靠,雙手後撐在了黃漆木雙人床的下鋪。


    肩部的肌肉卸力,整個人放鬆起來。


    薛濤就說:“可能這就是不同的圍城吧,我們羨慕方博士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接觸高端的手術和術式,但是中南醫院的確沒有見識骨科基礎病種的機會,一般你們那裏開展的手術,都是三級手術起。”


    “四級手術也是常見,創新的術式也非常多見,重症患者,疑難雜症那更是家常便飯,反而普通的清創縫合,小骨折,打克氏針啊,很少見識到哦。”


    “我們都看吐了。”


    “這就是平台區別,難怪說你們高材生畢業後,技術也好呢,在這樣的環境下錘煉成長起來的,能不技術好麽?”


    薛濤說完又抽了一口,說話的氛圍,可謂是相當之周到,也很照顧方子業的情緒,卻也不卑不亢,客觀分析。


    方子業搖了搖頭,再寒暄了幾句。


    沒想到,薛濤才抽完煙,上了個廁所,喝了半杯水,他電話就響了。


    是李元宏的:“濤哥,這個病人的關節脫位,是好像複位不上去了,是直接轉手術室切開複位,還是先住院,擇期複位啊?”


    “給張主任和洪主任打過電話嗎?”薛濤的語氣沉穩,雖然開著擴音,聽到對麵的情緒有點急,可薛濤卻一點都不急。


    “還沒有,但之前張主任打來了電話,說他要去上台,知道我來了,就問我有空沒有。我說在這裏手法複位。”薛濤解釋。


    “那就給洪主任打電話請教一下吧。吳主任今天有事下鎮裏麵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迴來。”


    科室裏三個組,行政主任是張明燦,吳國南與洪主任兩個人都是帶組主任醫師。


    “好!”李元宏聽完,就掛斷了電話。


    薛濤則是緊皺了一下眉頭後,把水杯裏的水一飲而盡,然後又開始戴口罩,歎了口氣,重新站了起來。


    方子業則也站起來說:“濤哥,我過去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吧,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


    “那好啊。”


    “不過,你過去了可能會很失望,畢竟不管是關節脫位還是骨折手法複位,失敗率都有點高,可能轉手術的幾率會很大。”薛濤提前打了個預防針。


    即便方子業隻是博士,但薛濤在中南醫院進修過,知道之前那些總住院們都如同牲口一樣,把手法複位當作吃飯喝水一般,隻有非常少數的病例,才需要下手術室,讓老主任解決,特別極端的病例,才需要手術複位。


    這樣的技術和底蘊,以及層層兜底,是地級市醫院羨慕不來的。


    方子業沒接話,也沒當真。


    跟著薛濤一起前後序貫進入到了另外一個操作室後,因兩人都是身著白大褂,沒人覺得是插隊,反而主動讓開。


    此時,裏麵一位青年的左下肢,仍然是外旋外翻畸形,而且還痛苦呻吟著:“我不行了,醫生,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臥槽……”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顯然是痛苦之極。


    本來,關節脫位的手法複位,最好的建議就是在麻醉下做,這樣患者沒有痛感。


    但是今天這樣的環境下,怎麽可能有麻醉醫生來專門做麻醉?這麽多脫位的患者,如果都一一做麻醉的話,那得到明天早上才能複位完成了。


    旁邊,李元宏和王忠興二人,則是滿臉的鬱悶,不停地看著患者的骨盆平片,無可奈何。


    看起來,這仿佛隻是一個典型的髖關節脫位。


    但是加上薛濤複位的次數一起,他們都經過了四次複位,就還是差了一點點。病人痛苦,他們的雙手也如同是灌了鉛。


    手法複位非麻醉和肌鬆情況下的髖關節複位,就是用胳膊去擰大腿,可沒有那麽大力氣的啊。


    方子業也先過去仔細閱片了一下。


    隻有平片,並沒有核磁,但方子業估計,這麽幾次手法複位都沒複位成功,術後必然要做一個核磁平片,看看是否有軟組織和韌帶的損傷。


    看完後,方子業也覺得很難理解,這明明就是一個單純的髖關節前脫位,怎麽就複位不上去呢?


    如果有核磁的話,還可以看到有沒有肌肉卡壓,或者是其他軟組織卡壓到了髖關節窩裏麵,但沒有啊。


    單純想要通過骨盆平片要看是否存在軟組織卡壓,那難度很大。


    至少,方子業非常仔細地看了一下,也沒發現什麽樣的端倪。


    診斷不清楚的情況下,如果要貿然再去做複位,這肯定是不可行的,薛濤等人都嚐試了四次,也不可能是常規狀態下的關節脫位。


    所以,要不要把學識點就先用掉,把x線的閱片術加點到4級,以求可以增加診斷幾率?


    但是,自己的學識點可不充沛啊,如果貿然加了x線閱片術,後續再有什麽需要的時候,可就沒有學識點臨時加點技能給自己兜底了。


    方子業的內心沉吟著。


    可聽著患者在旁,仍然在低聲呻吟:“媽的,我手術吧,我手術吧,醫生我錯了,我想要手術,這受不了了……”


    關節脫位,不比骨折。


    骨折可能是安靜下,不存在疼痛,但是,關節脫位隻要沒複位,糾正關節的位置,那麽卡壓性疼痛,或者是戳著肌肉的鈍痛,就會持續存在。


    而且可能因為多次複位不成功,還造成了肌肉組織的損傷。


    疼痛加劇,在這個時候啊,患者最想要的就是把止痛做好,盡管是麻醉也好,或者是搞一針強烈的止痛針。


    心裏再無其他想法,別讓我痛了,求你了……


    疼痛作為第五生命指征,是相當之痛苦的。


    稍微猶豫,方子業還是用了四百多點的學識點,把x線閱片術加點到了4級。


    他與這位老哥非親非故,但既然來了,就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診療關係,盡自己所能吧,虧一點就虧一點,不理智就別理智了吧。


    反正學識點最終還是用,自己的技能,最終還是給病人解決病痛。


    x線閱片術到了4級後,方子業瞬間就感覺到了腦子裏多了很多東西。


    比如說,x線閱片術1級到4級之間,不同的關係,好像略有不同。1級的時候,隻要你能夠看出來診斷就可以,2級的時候,則是好像你可以看出來一些細微的變化,比如說微骨折,骨折線的形狀啊。


    但是3級的時候,你就能夠看到解剖學結構,大概能夠猜測出,這個陰影是什麽樣的肌肉層。


    而4級的x線閱片術,就可以非常清楚地厘清層次了,仿佛是x線照片,被你切開了一樣,會在你的腦子裏,通過你的知識進行相應的重組。


    正是因此,方子業才注意到,這個患者的股骨頭圓韌帶,與髖臼,正好是形成了彈性張力帶,圓韌帶彷如橡皮條,被拉伸後,會存在龐大的迴縮力。而股骨頭,則是正好卡壓在了髖臼之外。


    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是單純的,傳統的向力線遠端方向進行牽引,那正好是被股骨頭與髖臼之間的壓力,圓韌帶的迴縮力給抵消掉,除非你把圓韌帶給了,讓彈力消失,所以,你壓根就不可能複位成功。


    在這個時候,需要解決的是把股骨頭,先從髖臼卡壓的位置,往側方移位牽引,脫離卡壓後,然後再行正常的力線方向的持續性牽引。


    操作並不難,並不需要自己再把手法複位術也加點到4級,這隻是診斷層麵,出了一丟丟的問題。


    一念至此,那邊,李元宏正好給洪主任打完了電話。


    “兄弟,這個,真的不是我們醫生要為難你啊,實在是現在沒有人手了,我們科室所有人都在急診科、手術室和科室裏了。”


    “你這手術,如果要做的話,就隻有等。”


    “我們幾個再給你試一次,實在不行的話,就隻能給你打止痛針來處理了。”李元宏轉達了洪都主任的意思。


    “好好好,可以可以,你現在隻要能夠讓我不痛,你給我來一刀都行。”


    “我忍不住了……”患者已經有氣無力。


    關節脫位在脫位期間的疼痛指數,會比剛結束手術後的手術切口疼痛的程度,會劇烈至少兩倍以上,而且是肌肉被牽拉、側拉的那種絞痛。


    聽到這裏,方子業就說:“宏哥,要不你也休息一下做個指揮,我來做個牽引,出一把子力氣。”


    方子業自己診斷出來的東西,在目前這個局麵下,未必能夠解釋得清楚。再加上李元宏等人都已經決定了最後一次複位,再看薛濤以及張晉川兩個人都已經就位。


    方子業就沒囉嗦耽誤時間,而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最適合出力的位置。


    這是在治病,給患者解決痛苦,那邊的病人痛得都快想你直接給他一刀了,還耽誤個雞毛時間啊,有空後續再迴顧吧。


    李元宏略有幾分猶豫,但看到方子業幫忙的心比較真摯,就點了點頭,看向薛濤:“濤哥,那我偷把懶。”


    薛濤哪裏有空關心這個,他和李元宏一直在這裏複位,自己都累了,李元宏也不是鐵打的。


    薛濤負責的是骨盆位置的固定,提供反牽引力,然後之前用過力的王忠興,則是捏住了患者的小腿,打算以自己的重力,移作一部分的牽引力。


    方子業太瘦了,重力的分力太小。


    正好,方子業可以扶住大腿麵。


    “來,一二三,開始!”薛濤毫不猶豫。


    患者聞言,則是緊閉眼睛和牙關,深吸了一口氣後,沉吟著說:“嗯~~~~~~~”


    但就在這個時候,方子業稍微朝著薛濤所在的骨盆方向一股朝頭方向的頂力後,讓患者整個人朝頭部先輕微聳了一下,緊接著,方子業快速地用右手把患者的大腿往外一推,正這時,張晉川正好開始用力。


    神奇的一幕就出現了,那本來是看似紋絲不動的脫位,竟然緩緩地被拉開了——


    “啊?哦,好了?”複位都還沒上去,病人的疼痛,竟然一下子緩解很多,本來都打算做好痛死一次準備的病人,開始吆喝起來。


    方子業再一用力,與張晉川的力量平行。


    一瞬間,方子業和張晉川二人的力量就全部被彈掉。


    因為關節正常入窩的力量,也不是你一兩個人可以擰得動的。


    隻是方子業和張晉川二人的牽引力,正好是保護力,沒有讓反彈的力量增加。


    清脆的哢嚓一聲後,患者的上半身和雙腿都是一縮。


    “誒唷!~”一聲。


    短暫的關節臨近脫位的恐懼征疼痛消失後,他整個人就癱軟了下去。


    “舒服了。”病人閉上眼睛,一動都不想動,唿吸開始勻稱,仿佛一個戲精一般。


    但沒人嘲笑他,也沒人來得及嘲笑他。


    剛剛複位的動作,形容起來很長,但不過就是四五秒發生的事情,所以薛濤幾個人啊,都才來得及看向方子業方向。


    這個逼,不對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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