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鶴,目前是專業型碩士一年級,從八月份進科室開始管床,滿打滿算到現在,還不足三個半月。


    與擇期手術的患者及家屬的‘對線’,已頗為熟稔,但與急診患者、家屬的交涉能力,還沒什麽經驗。


    蕭鶴的身板,放在人群裏,已經不算消瘦,可一米七五的幹豆條,在骨科醫生堆裏,就真是個小個子,方子業都比他至少壯一個圈。


    這會兒不說瑟瑟發抖,但也有些無奈地對圍著他的眾人解釋著:“我能理解你們的著急,但目前,我們科室的上級醫師,都在做手術和跑急會診。”


    “你們能不能再稍微等一會兒?”


    “我們也是急診啊,總得講究一個先來後到吧?”蕭鶴的解釋,完全沒什麽效果。


    方子業不是來看戲的,因此沒讓蕭鶴再為難,就把口罩往上一拉,沉聲道:“蕭鶴,這邊怎麽迴事啊?不是說科室裏來了兩個急診病人嗎?”


    聽到方子業說話,蕭鶴趕忙轉過頭來,滿臉都是喜色。


    下意識喊道:“方師兄,急診病人就在這裏。”


    五個人也應聲轉頭而來,看到方子業身著手術室裏的無菌手術衣,走路的步履沉穩,倒是先消停了一下。


    方子業走近看後,發現了兩個病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三十多歲的青年,陪人應該是他的朋友,兩人都在上下掃量方子業。


    女患者是一個五十多歲的阿姨,陪人應該是她老公和孩子,但具體是什麽身份,暫時尚待商榷。


    “醫生,是我先來的。”那阿姨左手托著右手的手肘,搶先一步迴應。


    盡管不是醫務工作從業者,但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綠衣服是做手術時穿的,不會穿戴胸牌,方子業應該是一個上級醫師,至少比這裏的值班醫生更為靠譜。


    “你們好,我叫方子業,剛接診過你們的金醫生,目前在急診科遇到一個大創傷的急會診,暫時走不開,所以委托先我迴病房,幫忙你們先處理一下。”


    “你們兩個,是誰先來的?檢查做完了吧?”方子業走到人群前後,聲色很自如地一問後,就略顯老氣橫秋地坐在了電腦前。


    方子業知道,這樣的急診,伱不要解釋那麽多,能處理的情況下,就直接與他們對話問題,這樣才能盡量安撫患者的情緒。


    婦女還沒講話,她的女兒便問:“醫生,你是金醫生的上級嗎?”


    同時目光閃爍,仿佛是在衡量方子業與金宏洲的年紀大小。


    “金醫生是我上級,不過關節脫位手法複位術,相對比較簡單,沒有必要一定是上級醫師來處理。”


    “你病曆號是多少?”方子業再次跳過,這麽問。


    先診斷,確定診斷後,再評估手法複位的適應征,這是接診程序。確定能夠手法複位,那麽再談治療。


    “你應該還是個學生吧?”婦女的老公,冷不丁丟了一句。


    聽到病人家屬這麽講,蕭鶴幫了一嘴:“這是我師兄,也是比我更有經驗的。”


    “你是個學生處理什麽,金醫生呢?你們科室裏的上級呢?”


    “這麽大個醫院,派你這個學生來接診病人啊?”病人的老公確定方子業身份後,便有了底氣似的,開始質問。


    方子業則迴說:“目前是骨科年會期間,我們骨科大部分的教授,都去開學術會議了,這是醫院審批過的。”


    “其餘上級,都在手術室,暫時走不開。金醫生在急會診,阿姨,如果您特別著急的話,我可以先給您看一下。”


    “如果您願意等一會兒,那我先給這位大哥看一下,您在這裏大吵大鬧是沒用的,我們科室的急會診值班,就是金醫生值班,但急診也有一個輕重緩急。”


    “像您這樣關節脫位啊,屬於是亞急診,希望你們能理解一下……”


    方子業把話說明白了,別說是教授們不在,教授們在,你們這樣的小case(病例),他們也不會出麵處理,你們還是要等,更別提是現在走不開的情況。


    而聽到方子業這麽講,估計身後的兩個青年,還有其他事情,便問:“大姐,你們先給方醫生看不?如果你們不看的話,要不我先來?”


    說話的青年就是患者,他啊,其實心裏想的是,這裏好歹是頂級的三甲醫院,即便再怎麽走不開,醫院也不會派出來不靠譜的醫生。


    學生就學生嘛,碩士的師兄,再怎麽不濟,也至少是資深碩士了,甚至可能是博士,脫位本就不難,被處理一下也無不可。


    婦女夫妻二人以及她們的女兒都沒再說話,仿佛是默認了青年插隊。


    青年報了一下自己二維碼上的病曆號後,方子業就查到了他的x線平片。


    關節脫位,是需要通過閱片、查體來診斷的。


    不過查體,金宏洲已經提前做過,充分懷疑了脫位,方子業無需對金宏洲已經做過的查體再進行糾正,隻需要閱片確診,並予以評估是否符合手法複位即可。


    肱骨頭從肩關節窩內脫出,是典型的肩關節前脫位。


    細細地看了四十多秒,方子業就對蕭鶴說:“蕭鶴,你去打印一個關節脫位手法複位術的操作知情同意書。”


    緊接著看向青年,再結合蕭鶴擺出來的金宏洲寫的急診病曆,道:“老哥,你這個情況,是典型的肩關節前脫位,首選的治療就是手法複位,但手法複位這個東西,存在一定成功率。”


    “一般的成功率是在百分之七十左右,如果多次手法複位嚐試不成功的話,可能就需要手術複位。”


    “你想手法複位試一下不?”


    “能複位上去嗎?”青年反問方子業。


    方子業則是一邊從蕭鶴的胸口前接過筆,在急診病曆上添加了x線檢查的閱片結果,並補了一句,建議患者行手法複位術治療,必要時行手術複位。複位後前臂吊帶固定。


    “手法複位上去了就上去了,沒上去的話,就可能需要等上級或者是手法複位,但好歹是一個嚐試。”


    “任何事情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如果是百分之百的幾率,那肯定是騙你的。”方子業一邊寫,一邊看向他,耐心解釋。


    雖然方子業也很想通過操作來獲得學識點,而且為了這個機會,已經是把手法複位術加點到了3級,但方子業仍然不敢跳躍程序,為了操作而說大話。


    為了操作而說大話,這不是小錯誤,這是腦迴路和智商完全不符合自己的認知。


    患者不管信不信任自己,都情有可原,也是自然。


    青年猶豫了半分鍾,看到方子業波瀾不驚,也不慌亂,更不著急,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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