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音波如雷炸,迴蕩不休,非但不散,還有越演越烈之勢。


    初時隻在八方塔下,旋即已擴散開來,數裏、十數裏,乃至於整個八方秘境,都被這一聲獸吼所充斥。


    “這是?”


    八方塔上,秦運憑欄而望,透過風雪,他看到了半空之中有一片雷光交織而成的氤氳霧氣。


    其中有諸般光影交織變化,各種嘈雜獸吼、兵刃交擊聲時有響起。


    嗡!


    氤氳雷雲之中,似有蒼龍遨遊,有蛟蛇盤踞,虎豹之影閃爍間,又有魚鱉吐水,鷹鳥展翅,劍錘碰撞。


    一眼掃過,不知幾十幾百,各種聲音交織,化為那雷鳴也似的炸響。


    “千形?”


    秦運眸光一轉,樓下傳來秦師仙的聲音。


    這位摘星樓主似剛從閉關中出來,此刻瞧見那片雷雲,也不由得神色變化,她抬頭看去,老頭子手捋長須,似也有些驚訝。


    “這便湊足千形了?”


    秦運微微眯眼。


    “吼!”


    氣機交感,心情激蕩。


    小院中,黎淵長身而立,縱聲長嘯。


    暴戾雷光如水,自他皮膜之下透體而出,層層交織,如瀑如潮,屋子內外一片氤氳之色。


    “千形!”


    前後近十年,從知曉易形,到如今湊足千形。


    無數個日夜的辛苦打熬,此刻終成,饒是黎道爺這麽沉穩的性子,也沒壓抑住心中的激蕩,縱聲長嘯。


    千形得成,不止是天賦的改易穩中有進,更是徹底掌馭裂海玄鯨錘、龍虎養生爐,乃至於其他天運玄兵,最大的難關被他跨過去了。


    “終於,成了!”


    一口濁氣吐出,黎淵眸光如火,映徹出周身變化。


    如水的雷光在他體內遊走流轉,奔湧如長河,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筋肉生長與壓縮,骨骼的夯實與架構,髒腑的蠕動與強化。


    “煉髓的火候,也徹底足了!”


    仰頭吞下一大把靈丹,黎淵拉開架勢,推起樁功,以此來適應感知著湊足千形的變化。


    湊足千形,他的天賦並未蛻變,但這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天賦蛻變應在千三百之形,可雖未蛻變,他也能感知到自身的變化。


    筋骨皮膜,髒腑血肉,在以一個可以察覺的速度,向著更為圓融完滿蛻變著。


    煉髓欠缺的那幾分火候,自然就被彌補。


    嘩啦啦~


    藥力並氣血,劇烈的流轉著。


    黎淵徐徐推樁功,周身雷光仍在不住擴散,將整座院落都籠罩在內,磅礴的真氣經由諸般穴竅間流轉,貪婪的汲取著諸般靈丹藥力。


    不止是真氣。


    在他的感應中,他的髒腑血肉,四肢百骸,乃至於更為細微的經絡,都無比貪婪的汲取著藥力。


    一把靈丹,眨眼就被榨幹吸收了。


    “尋常靈丹還是差點意思……也是,火候足了。”


    對於自身的變化需求,黎淵心中猶如明鏡,眼見藥力消耗差不多,也沒猶豫,反手已將最後兩枚龍虎大丹,一並丟進了嘴裏。


    ‘咕咚’一聲,胃袋中蕩起漣漪。


    “還得是龍虎大丹。”


    溫和醇厚的藥力徐徐擴散,黎淵頓時舒服的眯起了眼,有種浸入溫泉的愉悅感。


    龍虎大丹的藥力遠非尋常靈丹可比,甚至也比同屬靈丹之王的龍、虎二丹要好很多,療傷聖丹,最為醇厚。


    不但有改易筋骨,滋養體魄精神之效,更有修複暗傷的妙用。


    哪怕是大宗師,打熬體魄,修煉武功,與人廝殺之後,也多少會留下一些很難察覺的暗傷,龍虎大丹正是對口。


    嗡~


    黎淵動作不變,可龍虎大丹加身,頓覺效率暴漲一大截,徐推了數套樁功而已,他的耳畔,就響起‘叮’的一聲。


    好似珠落玉盤。


    一滴透徹橘紅色的血液,自體內誕生而出,這是一滴新血!


    煉髓火候足夠,換血自然是水到渠成。


    嗡~


    新血生出的瞬間,黎淵隻覺體內陡然間騰起一股燥熱,舊血沸騰,如大浪翻湧,瘋狂的衝擊,排斥著那一滴新血。


    然而,任由舊血如何翻湧,也無法推動那一滴新血,好似微弱的水波,無法推動鐵珠。


    “換血……”


    黎淵強壓下體內的燥熱悸動,也壓住了骨髓的震顫與龍虎大丹的藥力,全部的精神盡數匯聚於那一滴新血上。


    這個時候,周身隻有一滴新血,無比清晰了然,正是坐忘心經入門的最佳時機。


    兩個多月裏,他早已將這門蓋世魔功的經義揣摩入微,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此刻千形湊足,新血生,自然要順勢將這門魔功修成。


    “吼!”


    王問遠循聲而來,正聽到那如龍如象的嘶鳴,不遠處,那院落上空交織的雷雲翻湧間,隱隱可見的諸般靈獸兵刃之形盡數消失。


    隻剩下一頭,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白象,還隻是一頭幼象?


    “這是……”


    瞧見此幕,王問遠眼皮一顫,立刻轉身嗬退了一眾人。


    他在摘星樓的威望很高,哪怕不少人都很好奇,此刻也都紛紛後退,隻有黎嶽、莫應雄留了下來。


    “這是,坐忘入門?”


    黎嶽已忘了詢問王問遠為何要留下自己,誰人要見自己,此刻聽著那幼象長嘶,心中不由得震動。


    摘星樓內,有著簡化的龍魔心經,昔年他曾學得,隻是因這門心經極度晦澀,進展緩慢,不得不轉修其他武功。


    可仍能看出眼前這一幕意味著什麽。


    不是簡化的龍魔心經大成,而是,真正的坐忘心經入門!


    “樓主傳了他坐忘心經,而且,還入門了?”


    王問遠守在一旁,斥退諸多圍觀者,莫應雄卻是吃驚不小,坐忘心經並非不傳之秘,他昔年也有幸得了入門篇。


    他雖沒入門,可對於這門神功入門的艱難,卻是記憶深刻。


    當年,哪怕有著老樓主的指點,他耗費了近十年,也根本無法入門,化形入血,看似簡單,實則超乎想象的艱難。


    易形於武者身上外顯,都隻有一些特征,諸如猿臂蜂腰,虎背熊腰,想要將一形修到惟妙惟肖,非傾注巨量心血不可。


    易形上身都已這麽難,遑論易形入血?


    “師父,這是誰?”


    黎嶽忍不住詢問。


    王問遠也頗為動容,聞言頓了頓,才道:


    “黎淵。”


    “黎淵?這名字……”


    黎嶽眉頭一皺,突然失聲:


    “黎淵?!”


    “老三?!”


    ……


    外界的嘈雜議論,黎淵自不在意,哪怕靈光之地,時而有香火的波動,卻也沒觀想拜神正法以接引。


    他的全部精神,盡數匯聚在體內那一滴新血上。


    坐忘心經入門最大的難處,就在於此,要將一形之變,盡數融入一滴血中,其複雜苛刻,即便是準備了兩個多月的黎淵,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更不要說,他還要同時換血。


    換血,是氣與血之合,糅真氣入血液,這一步說是脫胎換骨都不為過,縱然是道宗的真傳,到這一關,也往往要二三十年苦修,還要小心翼翼。


    這是武道修行上,體魄最大提升,升華,沒有之一!


    “這一步,必須要精細入微!”


    跌迦而坐,黎淵高度凝神,調動著周身真氣,將那一滴新血包裹在內,小心翼翼,嚐試著化形入血。


    化形入血,要以真氣為媒介。


    在黎淵的感覺之中,這像是拿著一把巨錘,要在米粒上繡花,對於真氣掌控的要求,高到無以複加。


    若非他之前參悟裂海玄鯨圖時,積攢了大量經驗,都不敢輕易嚐試。


    “易形組合,好似拚圖,化形入血,就像是米粒上雕花,這一步,入門時,雕一形,要大成,可是要雕萬形……”


    心思稍稍一發散,黎淵立刻斬去雜念,指引著真氣沒入那一滴血液之中,一點一滴的,將那選擇的那頭幼象,拓印在內。


    挑選這頭幼象,黎道爺也是用了心的。


    陸行上,象力第一,這是除卻單一之形的最佳選擇,再一個,象形勾畫相對也簡單,至少比滿身毛的猿猴,滿身羽毛的鷹鳥要簡單。


    “唿!”


    “吸!”


    院牆內,秦師仙抬手抓住那張牙舞爪的小耗子,入手沉甸甸,這肥老鼠個子不長,體重卻是與日俱增。


    “吱吱~”


    小耗子極力掙紮著,渾身炸毛,嘶嘶恐嚇。


    但很快,它就呆住了,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眼前這白衣女人眼底陡然閃過金光,這目光也太熟悉了。


    ‘貓祖宗?!’


    小耗子嚇的炸毛。


    “你倒是養的熟。”


    抬手將這耗子丟到一旁,秦師仙皺眉打量著,她的眼力比起自家老頭子要差不少,可這麽近距離觀察,還是看出不少東西。


    “千形,換血,坐忘入門……這兩個多月,你倒是絲毫沒浪費,這進度,也著實太快了些。”


    秦師仙神情複雜。


    她當年學這坐忘心經,可是用了十三年才入門,這固然是因為她當時年幼剛習武,卻也足可見彼此間,天賦的確有差距。


    “難怪祖師認了他,這小子的天賦體質絕頂……改易千形,他天賦怕是又有變化?蓋世天賦,若能湊足萬形,豈非可與祖師比肩了?”


    沉默了片刻,秦師仙自懷裏掏出一個瓷瓶放在黎淵身前,轉身已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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