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難呐!”


    龍應禪長歎一聲,確保門外偷聽的老小子能聽個真切。


    “到底少了四十多年磨礪,師弟你還是嫩了點……”


    龍應禪擺了擺兩條長眉,一伸手,掏出個酒葫蘆,‘咕咚’灌了幾口,老臉上泛起紅光。


    烈酒入喉,隻覺通體舒暢。


    “少年人,謹小慎微些哪是問題?”


    捏著兩條長眉,龍應禪心情很好。


    他行事以穩妥為先,素來講究個打殺在後,謀算在前,偏生他那幾個弟子沒有一個定性的,個個都是好勇鬥狠,動輒找人廝鬥的莽夫。


    “這小子,就很好。”


    天賦絕頂、身懷天運玄兵,偏生還耐得住寂寞,為人謹小慎微,不與人做無謂的爭鬥……


    “師弟啊,非老夫謀算於你,著實是下一代裏,也要有這麽個穩妥的。”


    龍應禪心下念叨著,他是真怕這小子長歪。


    之前也就罷了,龍夕象傷勢頗重,少有指點,自己私下調教還能糾正,但現在這老小子打破天罡,他就不得不籌謀一二。


    “嗯……老夫得準備一份入門禮。”


    喝了幾口酒,將葫蘆放在地上,龍應禪稍稍一琢磨,已化為一縷雲霧消失在龍虎塔內。


    ……


    ……


    衡龍道與煙山道交壤之處,一處瘴氣叢生的山穀中。


    嘭~


    一處洞穴坍塌。


    一個身披赤紅袈裟的高大人影盤膝而坐,坍塌的巨石不及近身,就被震成齏粉。


    “合一!”


    煙塵彌散間,佘龍的臉上盡是驚怒錯愕:


    “龍夕象竟然打破了天罡境?!”


    怎麽可能?!


    大片的灰塵被無形的勁力撕扯,吹出洞穴,佘龍的胸膛起伏,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他竟然拔除了萬逐流的刀意,破而後立,晉至合一境?!”


    哢嚓!


    勁力激蕩間,這處洞穴轟然坍塌。


    佘龍卻恍若未覺,任由大石灰塵將他淹沒,好一會,他才推開身前的巨石,走到了空蕩蕩的山穀之中。


    “誰能拔除萬逐流的刀意?摘星樓的那頭老鬼還沒死?”


    佘龍心中震動不已,更生出一抹寒意來:“莫非是那頭老鬼出關,尋秦師仙去了龍虎寺?!”


    “合一……”


    佘龍麵皮抽搐,隻覺一股無名火在心頭激蕩。


    “龍夕象打破天罡,那法陰童子、血金剛怕不是已經死了?”


    好一會,佘龍方才冷靜下來,他懷疑那兩頭老鬼的化身可能也死在了龍虎寺,隻是,並未通知自己。


    “合一境……”


    夜風唿嘯,月色正明,佘龍下意識的在山穀中踱步,迴想著被方才所見,剛平複下來的心境,又劇烈波動起來。


    打破天罡,心與神合,靈相即我,我即靈相,這是武道的巔峰,他畢生追尋的境界。


    為此,他不惜叛離龍虎寺,追尋拜神法。


    一晃近七十年過去,自己仍無寸進,反倒是當年他指點的三個小輩,除了聶仙山外,已然全部打破天罡,與神合一。


    “不甘!”


    佘龍閉上眼,眼皮仍不住的抽搐著,心裏有一股強烈的挫敗感。


    “或許,是我太惜命了?”


    心下喃喃,佘龍有些動搖,早七十年前他就已到了這一步,但卻遲遲不敢嚐試打破天罡。


    “不破不立,或許……不妥,龍夕象命不久矣,不得不搏……再穩妥些,若再不成……”


    夜風中,佘龍站了足足一夜,天光大亮後,他方才睜開眼,臉色有些灰敗。


    嗡~


    他自懷中取出一塊赤色令牌,此刻上麵有光芒閃爍。


    “嚴天雄……”


    這又是個令他厭煩的小輩,佘龍眉頭一皺,還是放開了覆蓋於令牌之上的焰龍真氣。


    “龍王,你栽了?”


    佘龍沉默一刹,才道:“栽了。”


    “龍應禪?”


    “龍夕象!”


    佘龍沒有隱瞞:“龍夕象已拔除了萬逐流的刀意,打破天罡,得成合一了。”


    “嗯?!”


    令牌那頭傳來驚咦之聲:


    “這世上居然還有人能拔除萬逐流的刀意?摘星樓那頭老鬼莫非沒死?不對,當年九大法主共布‘神誅儀式’,他不可能活著!”


    佘龍麵無表情:“我不會看錯。”


    “若是那頭老鬼還活著的話……”


    令牌那頭傳來低語聲,似在驚疑:“還是說,龍虎寺出了什麽蓋世天才?”


    “不可能!”


    佘龍斷然搖頭,這麽多年裏,他始終關注著龍虎寺,如果真有這等天賦的弟子出現,他不會沒有察覺。


    “龍行烈仍是道子,龍榜第一。”


    “未必不是隱藏。”


    令牌那頭迴過神來:“但也不好說那頭老鬼是不是真個沒死……”


    “有可能。”


    佘龍定了定神:


    “此事萬逐流想必早已知曉,他遲遲不發,或許也懷疑是那頭老鬼……”


    “還是要試探一二。”


    令牌那頭,嚴天雄微微皺眉:“龍王……”


    啪~


    光影崩散。


    一處荒山野廟裏,看著失去顏色的令牌,嚴天雄也不意外:


    “老家夥還是這麽謹小慎微。”


    “武道唯爭,這老家夥膽子太小,這輩子無望打破天罡了,可笑,他當年親手指點的三個後輩,居然出了兩大陸地神仙!”


    篝火旁,正在燒製熊掌的紅衣女子也才從驚訝中迴過神來:


    “這麽一想,妾身都想拜到他門下求指點了。”


    “我也想。”


    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已縮小到八尺高低的,白麵大和尚走進破廟來:


    “教主,要繞道嗎?”


    “……先等等。”


    嚴天雄捏著下巴上的山羊胡:


    “當世,再往前推幾百年,能拔除萬逐流刀意的,也隻有那頭老鬼,他莫不是真沒死?”


    “教主若是忌憚,何不一試?”


    白麵大和尚甕聲道:“九大法主付出那般大的代價,他即便不死也必重傷難痊,怕他個鳥甚?”


    嚴天雄眼神一動:“那,象王你……”


    “……教主要我死,我便去死。”


    “……”


    嚴天雄轉移視線,看向那紅衣女子:“鷹王輕功舉世無雙,大宗師也追不上……”


    “教主舍得妾身去嗎?”


    紅衣女子泫然欲泣,態度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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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玩笑,那老家夥是什麽人,她怎麽敢招惹?


    “那誰去?”


    嚴天雄並不在意幾個屬下的反應,加入邪神教的他宗高手,包括他自己在內,又有哪個不怕死的?


    “何不上稟諸位法主?”


    紅衣女子試探著迴答。


    “對,上稟諸位法主!”


    白麵大和尚頓時附和。


    “嗯……”


    嚴天雄略微一沉吟:


    “如此,先通知‘千陰法主’,他與摘星樓那頭老鬼仇深似海,知曉此事,必會遣人前往……”


    有了決斷,嚴天雄當即吩咐,待得兩人離去之後,他想了想,自懷裏取出一枚令牌,真氣催吐,凝神傳音:


    “萬兄……”


    ……


    ……


    純罡峰上,煙火繚繞,打鐵聲此起彼伏。


    “將辨礦、打鐵、淬火、打磨等分門別類,鑄兵的效率能提升很多,隻是,這樣很難出鑄兵大師。”


    從鑄兵場中走出,雷驚川傳音點評著。


    “龍虎寺以丹藥聞名天下,鑄兵上自然要差一些,論及鑄兵,三昧洞,朝廷才是當世最強。”


    山崖處,經叔虎盤膝而坐,似在搬運真氣。


    這已經是他們來到龍虎寺的半個多月後了,有大宗師出手撥弄紊亂的氣脈,又有黎淵精心調養,兩人的傷勢已好了大半。


    “話雖如此,但以龍虎寺的勢力,隻要開口,未必沒有神匠投效。”


    看著空中飄蕩的煙火,雷驚川頗為可惜,這純罡峰上很多鐵料讓他都有些眼熱。


    神兵穀哪怕是以鑄兵聞名,論及鐵料儲備,也遠遠無法與龍虎寺相比。


    “煉丹才是暴利,龍虎寺未必瞧得上鑄兵這點收益,畢竟神匠難求,哪怕是朝廷、三昧洞,又有幾個神匠?”


    經叔虎緩緩調息,張口一吐,在空中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


    “這對咱們是好事。”


    “也是。”


    雷驚川也沒太糾結,隻是有些惋惜那些珍稀鐵料而已。


    “聽說穀主此次來,很是談下了一些大單子?”


    “嗯。”


    經叔虎頗有些感慨:“黎小子的麵子太大了,穀主這次接下的單子,足夠咱們日夜不停的打上十幾年了!”


    這幾個月裏,公羊羽、風中已很忙碌,酒宴參加了不知多少場,談下了大批的鑄兵單子。


    不止是龍虎寺,衡山道內的四大州宗、其他府宗,甚至於衡山之外的不少宗門,都與神兵穀做起了買賣。


    “祖師庇佑啊。”


    雷驚川頗為唏噓,又不免嘲諷了幾句:“若非老夫慧眼識珠,你當年甚至不想傳他鑄兵術……”


    “閉嘴!”


    經叔虎臉色一沉。


    “嘿嘿。”


    雷驚川心情很好,他這輩子唯一壓過經叔虎的,就隻有眼光了。


    “黎小子距離成為真正的神匠,就隻差一口親手打出來的神兵了,算算時間,也快了吧?”


    “……嗯。”


    經叔虎心下有些複雜,他傳黎淵鑄兵術時,也想過這小子有朝一日能成為神匠,卻沒想到這一日來的如此之快。


    迴想著他這幾年的進步,他都有種不可思議之感。


    拜入山門時,不過淬體而已,短短幾年就煉髒大成,且將鑄兵術都修到了這個地步……


    雷驚川沒他那個說法,他心情很好:“對了,昨日萬川宴請你,所為何事?那老小子往日可沒見宴請過伱。”


    “嗯,萬川要歸還之前咱們輸給他的幾件寶物,他昨天把‘赤炎辟火珠’都拿給了我。”


    經叔虎神色變化:


    “我拒絕了。”


    “嗯?”


    雷驚川臉上的驚喜頓時一滯:“你拒絕?”


    “‘赤炎辟火珠’等寶物,是萬川那一脈,憑借鑄兵術,正大光明贏走的,此時送來不過是賣黎小子麵子。”


    萬川為何如此,經叔虎心下明白,但他自然不會收:


    “龍門主出手治好了我之前的舊傷,隻等傷勢大好,我會以同樣的方式,從七星宮裏,將祖師們的寶物拿迴來!”


    “你有把握打造出神兵來?”


    雷驚川微微皺眉。


    “有一些吧。”


    經叔虎站起身來,眼見四輪大日當空:


    “走吧,去找黎小子蹭飯去。”


    雷驚川瞥了他一眼,心裏也有些緊迫,這頭老虎要是成為神匠,自己這幾天的賣弄不得被他還迴來?


    ……


    摘菜、洗菜、切菜、起火、放油、下肉。


    小院中,黎淵手腳麻利的炒著菜,自打雷驚川兩人來了之後,他也沒再頓頓蛋炒飯。


    晌午前,他已炒了三菜一湯,加上幾顆煮熟的怒晴蛋,一壺百草釀,已是頗為豐盛了。


    這時,倆老頭也散步迴來了。


    “神兵打造的如何了?”


    剛坐下,雷驚川就詢問起來,對此,他很是關心。


    “也就這兩天了。”


    黎淵給兩人倒酒,提起此事,他顯得輕描淡寫,以他如今的鑄兵造詣,七八分把握還是有的。


    “好!”


    雷驚川舉起杯:“祖師庇佑啊,時隔七百多年,我神兵穀再出神匠!”


    “來,喝酒!”


    老雷很興奮,拉著兩人碰杯,經叔虎也被他拉著灌了一大壇子。


    “神匠啊。”


    經叔虎稍有了幾分醉意,與黎淵探討起鑄兵術來,他早好些年前鑄兵術就已大圓滿,若非傷了神,早已能嚐試打造神兵。


    這些天裏,他有事沒事就好拉上雷驚川一起,與黎淵探討鑄兵術。


    對此,黎淵自然是毫無保留。


    師父傳授弟子,弟子反哺師父,這才是技藝的正常傳承與精進。


    “說慢點……”


    兩人交談時,雷驚川在旁傾聽,不時開口詢問,他鑄兵術還未大圓滿,論及造詣不如兩人。


    三人邊聊邊喝酒,說話最少的雷驚川喝的最多,沒一會兒就醉倒了。


    “嗝~”


    這時,經叔虎打了個酒嗝:


    “黎小子,你可知當年祖師爺為什麽執意要遷徙宗門,舍一州而取一府嗎?”


    “嗯?”


    黎淵晃了晃空酒壇子,心下一動:“不是因為裂海玄鯨錘嗎?”


    “是,也不是。”


    經叔虎下意識掃了一眼四周,傳音壓低:


    “其實,咱們所學的鑄兵術,來自於寒潭底,疑似來自於裂海玄鯨錘前任主人……”


    “鑄兵術還有後續?”


    黎淵眼神頓時亮了。


    經叔虎打了個酒嗝: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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