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當!


    當!


    錘起錘落,火花四濺。


    赤融洞內,黎淵赤著上身,體魄精壯,膚色古銅,一口鍛造錘在他手中敲出殘影,力道很大,耐力十足。


    不遠處的牆上,掛著一張靈獸皮,上麵勾勒出一副內甲的摸樣。


    名器級兵刃的第一步,是挑選圖紙。


    任何一口名器都是作價五六千兩白銀,可供之傳家之寶,自非製式兵刃可比。


    上品名器更是珍稀罕見,神兵穀內外院諸般長老大多用的也不過這個級數。


    黎淵沒有挑選,打造的第一口上品名器就是內甲。


    既是為展露鑄兵天賦,也是為練‘萬刃靈龍’做準備,他要疊自己的橫練天賦。


    更重要的是,準備趁這個機會,問老雷要來‘甲胄錘煉術’……


    “唿!”


    一塊塊助燃靈木丟入鍛造爐,橘紅色的火焰越發躁動,上等鐵料很快通紅一片,又在錘起錘落間,迅速變形。


    挑選出各種鐵料,鍛打合金,將諸多特性融合在一起,這是第二步。


    “內甲打造最難幾點,在於貼身、靈活,我對這方麵沒什麽要求。”


    掌馭兵刃不需要美觀,若不是重甲打造有著嚴格的限製,他都想打造一口重甲出來。


    “堅韌、厚實、耐熱隔火、不易磨損……”


    黎淵心裏念叨著。


    隨著鑄兵術越來越精深,他對於不同掌馭效果需要什麽特性才可能出現,也有了一定了解。


    重錘不出鋒銳、內甲也絕不會出現切金斷玉,不同的兵甲有著不同的掌馭效果。


    影響這個的,是‘合金’。


    當!


    當!


    黎淵沉浸在打鐵之中,他選擇了至少三十種珍稀鐵料,要合於一起。


    這是上品名器的最低需求,也是他此刻鑄兵術所能達到的極限,再多,就無法完美融合。


    “唿!”


    打鐵是個苦差事,以黎淵如今的體魄,這塊鐵料打出雛形時,一天已經過去大半。


    “好!”


    鍛造錘還沒放下,黎淵就聽到了叫好聲,一迴頭,就瞧見笑的好似綻開老菊似的雷驚川。


    以及不遠處不苟言笑的經叔虎。


    “長老、大長老。”


    黎淵拱手行禮,心下有些驚訝,他打鐵又不是昏厥,當然知道他們早就來了。


    隻是,老雷也就罷了,他對自己一直很上心,這頭老虎怎麽也這麽得空?


    “好小子!”


    雷驚川重拍黎淵的肩膀,大手一伸,將那塊鐵料抓在手裏,有內氣隔絕,上下掂量著:


    “學的夠快,好,很好!”


    三十種不同,甚至彼此有些衝突的鐵料特性完美疊於一處,他當然知道這需要多麽紮實的基本功。


    雷驚川連連點頭,喜形於色,十分滿意。


    尤其是他打鐵的手法與節奏,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這就讓他更滿意了。


    ‘此子類我!’


    不止是雷驚川,經叔虎心裏也升起這個念頭。


    他在這看了幾個時辰,從他的鍛造手法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老夫不過象征性的打過幾錘,他就能學到這個地步?”


    經叔虎捏著胡子,沒來由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這小子必然是暗地裏一直琢磨效仿自己,嗯,表裏如一,好,好、好……


    心裏這麽想著,他輕咳一聲:


    “嗯,錘法稀鬆,流於表麵,也就耐力還成,不算朽木,尚可雕也!”


    “……大長老謬讚。”


    黎淵已經很熟悉這頭老虎的性子,那真是渾身骨頭都軟了,那嘴也得是邦邦硬。


    能說出‘尚可雕也’這麽四個字,想來自己的表現已經很足夠了。


    “行了。”


    雷驚川哪裏不知道自家師兄的性子,都懶得看他一眼,輕咳一聲,道:


    “明日開始,老夫,嗯,還有大長老來指點你‘甲胄錘煉術’,以及‘氣血蘊靈法’。”


    啊?


    黎淵一怔,沒想到這麽容易,但他反應很快,連忙躬身道謝:“多謝長老,大長老。”


    ……


    ……


    這倆老頭肯定是受了刺激了!


    第二天,黎淵就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雷驚川比往常更上心也就罷了,經叔虎居然也開始教他鑄兵術,一度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之後的日子裏,倆老頭像是釘在了赤融洞,頂著高溫高熱,彼此辛苦的將鑄兵術從頭到尾教了一遍。


    兵戈錘煉、甲胄錘煉、兵戈通靈、甲胄通靈……


    蘊血通靈、氣血通靈、唿吸通靈……


    一千四百多年,無論鑄兵術最初是什麽模樣,如今必然是龐大而繁雜。


    黎道爺從最早的如饑似渴,到麻木抗拒隻用了十三天,直接跳腳逃了。


    誰家好人從雞叫學到狗叫的?


    “唿!”


    一大早,黎淵就溜到了竹林深處,小雪剛停,景色頗好。


    他找來方寶羅那套燒烤的廚具,就在竹林深處簡單的搭了起來,架了隻烤靈羊。


    “練武打鐵也得一鬆一弛,硬逼的效率真不行。”


    黎淵長出一口氣,這十來天他差點做噩夢,高考衝刺都沒這麽離譜的。


    每天筋疲力盡的迴來還要改易根骨,鐵人都頂不住,而且效率很低。


    “怕是和萬川有關?”


    黎淵躺在躺椅上,天邊大日剛冒頭,陽光灑在竹林上,靜下心來,他想了很多。


    他和喬天河混熟以後,除卻切磋鑄兵術外,也沒少打聽關於紫雲州、七星宮的事。


    萬川在七星宮的地位都很特殊,即便是七星宮主都要禮遇三分,所到之處更不乏高手追隨。


    “神匠啊。”


    黎淵琢磨出點什麽,這倆老頭莫不是想把他推成神匠?


    如果是這樣,那對他來說可是個好事。


    神兵閣不說,鑄兵穀裏的好東西,他也眼饞很久了……


    “算了,忙裏偷閑,緩上一天。”


    黎淵放空心思,隻覺往日的疲憊一下湧了出來,讓他躺在搖椅上,半天不想起來。


    “快糊了!”


    竹林裏,於金火燒屁股似的竄了出來,搖動燒烤架:


    “這可是靈羊,一隻得上百兩銀子,可不能糟蹋了。”


    於金一邊說一邊撒著佐料,小火慢烤。


    蟄龍府的靈獸不在少數,最貴的是赤龍魚,動輒上百兩黃金,最賤的卻是靈羊。


    神兵穀有牧場,放牧蛟馬與靈羊,神兵穀弟子一百兩能買下一頭,可謂是物美價廉。


    “您老這就迴來了?”


    黎淵坐了起來。


    靈羊滋滋冒油,香氣十足卻不像靈魚那麽張揚四散,而是頗為內斂,近距離才能聞到香氣,帶著草木,卻沒有半點膻味。


    “有上千神衛,還有我等老家夥在,府城自然無甚亂子,你那鋪子的生意比以往都還好。”


    於金自懷裏掏出下山采買的各種丹藥,說著下山的見聞。


    兩個多月過去,府城的動蕩已然平息,入冬前後,各家商船往返來去,很是熱鬧。


    劉錚、王佩瑤也趁機出來,賺了一筆銀子。


    “難怪你那麽關心那幾個雜役弟子,這些丹藥裏約莫一半是他們買來給你的。”


    “有勞於老跑這一遭了。”


    黎淵道謝,接過丹藥數了數。


    增血、壯骨、易筋、補元等常見丹藥各有三瓶,一瓶十顆,這就足夠他一個月所需了。


    此外,蘊血、解毒等等之類丹藥也各有三瓶。


    “他們托我告訴你,鋪子裏安然無事,要你不要下山,害怕有人盯上伱。”


    “他們沒事就好。”


    黎淵心下微緩,兩個多月裏,他至少托於金下山六七遭,但就最近才聯係上劉錚幾人。


    王佩瑤等人天賦根骨差了些,但其他方麵自然毫無問題。


    “行了,老夫在山下酒樓吃了,就不蹭你這靈羊了。”


    說了一會兒,於金婉拒了黎淵的邀請,一擺手去了竹林深處。


    “府城的局勢應該暫時穩住了,即便再怎麽利令智昏,死了這麽多人,剩下的也該冷靜下來了。”


    黎淵收起丹藥,翻開王佩瑤給他的信。


    信上列著鍛兵鋪大半年來的開銷與收入,此外,就是這段時間裏府城大大小小的事。


    比如‘捉刀榜’空了大半,有人趁亂打劫,拐走了百花閣花魁‘秋水’,讓劉錚好一陣捶胸頓足……


    又說起兩人都養出了內勁,武功小有進步雲雲。


    “終於養出內勁了嗎?”


    從字裏行間,黎淵都能感覺到王大小姐的心酸。


    剛見麵時,他氣血堪堪小成,而內城這些位公子小姐可都是氣血大成,


    兩年過去,他已然內壯小成了,他們才堪堪養出內勁。


    這個對比,換位思考,黎淵也覺心酸。


    “祭天改命啊,要不是祖師庇佑,那可真是,前途艱難……”


    迴想起剛到鍛兵鋪時的場景,黎淵心有觸動。


    他夠努力,但努力的人多了,根骨、天賦他樣樣沒有,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麽,他心裏太清楚了。


    “祖師庇佑啊!”


    黎淵感應了一下掌兵籙,心下感念了一番。


    這才將丹藥信筏收起,翻著藏書樓借來的雜書。


    這些天看有關鑄兵法的書把他都看麻了,正要換換口味。


    他看書習慣挑挑揀揀,先看感興趣的,再翻閱目錄,挑選更感興趣的部分。


    很快,他還真翻到了感興趣的東西。


    “論以形補形,以取悅神靈,筆者——封雲。”


    神兵穀祖師爺留下的東西啊。


    黎淵從篝火裏抽了幾根柴,隻留了微火熏烤著靈羊,飯前翻書。


    “江湖上很多人推崇以形補形,認為有改易根骨,增長武功之用,封雲,深以為然。”


    這位神兵穀祖師,很推崇以形補形。


    黎淵看了一眼被他串在一起的羊腰子,繼續翻書:


    “以形補形,至少得是靈獸才有效用,且要經年累月的食用,如此,方可改易稟賦,增進功力。”


    “經年累月的吃靈獸肉,這得多少銀子?”


    黎淵心下搖頭。


    他的飯量約莫也就比正常的易形武者稍大些,這頭靈羊二十來斤,也就夠他吃一頓。


    換成八萬裏,這羊換成牛也能吃個大半了。


    他想了想,神兵穀這種級別的宗門,倒能供的起,但估摸也就那麽一兩個人?


    “難怪成名武者一個個都想著開宗立派,這消耗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黎淵翻著書,不免對這位神兵穀祖師有些佩服了。


    他顯然吃過很多種靈獸,對各種靈獸的口感、效用、味道都有詳細的描寫。


    什麽靈獸最補,什麽靈獸骨頭最多,都寫的很詳細。


    “凡獸之中,蛟肉第一,靈獸之中,龍肉最補。蛟少見尚吃過十幾條,可惜,龍無蹤,至今未能一嚐,此乃雲畢生之遺憾。”


    “吃貨的怨念啊。”


    隔著文字,黎淵都能感覺到遺憾,心裏不免記下了。


    補形不補形的,總要找機會嚐一嚐,看看到底有沒有說的這麽玄乎。


    再翻書,黎淵看到了關於血祭的隻言片語,主要是封雲對於那些舉行血祭者的鄙夷與仇恨。


    “一群蠢貨,自以為取悅神靈,實則,嗬嗬……”


    封雲似乎有些忌諱,並未留下太多的東西,隻是頗為仇視,告誡後輩弟子,但凡有人舉行血祭,不問緣由,殺全家。


    “何為血祭?老夫聽說過一個有趣的說法。”


    封雲留下一個小故事,大意是,有一群螞蟻想要吸引一個人的主意。


    它們到處亂爬,用各種方式,組成各種奇奇怪怪的圖案,


    那個人被吸引了,覺得有趣就丟下一條肉絲,螞蟻們歡天喜地,越發樂衷於此,又以同樣的法子去吸引其他人,以求再獲取一條肉絲。


    但卻被一腳踩成肉泥。


    “這是說,血祭有著極大的不確定性?”


    黎淵摸著下巴,最後,是封雲對於血祭的定義。


    【一切以生靈血肉祭祀非生靈的行為,都被稱之為血祭】


    “嗯,這就有些偏頗了。”


    黎淵心下搖頭,按著這個定義,他不也成了血祭者了?


    放下書,靈羊也烤好了,黎淵拿小刀切割了幾塊給於金等人送去。


    “這味卻是好啊。”


    黎淵慢慢品嚐著,一口羊肉一口猴兒酒,就著雪景,隻覺心中煩惱、疲累盡去。


    忙裏偷閑,黎淵放縱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鑄兵穀,出乎意料,雷驚川兩人也沒訓斥,還讓他每隔十天休息一天。


    很快,黎淵休息了三天。


    前後一個多月,上品名器的打造也到了最後收尾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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