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大缸中,鐵砂攪動如旋渦,黎淵整個人泡在其中,不斷推動兵體勢,借助著劇烈的摩擦來對抗著那難忍的酥麻。


    漸漸地,酥麻退去。


    但不及喘息,黎淵就又自悶哼一聲。


    變化從腳底開始,他隻覺像是踩在了燒紅的鐵水中,滾燙蔓延至小腿,讓他有一種自己腿腳在熔化的恐怖錯覺。


    “這麽猛?!”


    黎淵緊閉著的眼皮都在抽搐,劇烈的滾燙在腿腳打轉了數十圈之後,竟然猛烈的擴散至全身。


    “啊!”


    黎淵到底沒忍住,差點將牙都咬碎,滾燙之後,是一波從未有過的劇烈酥麻。


    從腳到頭,從頭到腳。


    這種恐怖的酥麻,讓黎淵想起了前世聽說過的一種酷刑,有種自己頭皮被人割開,倒入了水銀。


    饒是經曆過多次根骨改易,他還是沒能繃住,差點就沒維持住兵體勢。


    “忍住!”


    黎淵死死咬牙。


    他的動作越來越快,特製大缸裏的鐵砂瘋狂摩擦到發紅發燙,但那酥麻卻沒有能夠緩解,反而越來越強烈!


    刺啦,刺啦~


    鐵砂與皮膚摩擦,發出滲人的聲音,黎淵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人死按在鐵板上硬剮鱗片的大魚。


    麻癢化為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幾乎就暈厥了過去。


    “就差一點點!”


    黎淵差點咬斷了舌頭,劇痛讓他短暫清醒了過來,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魚皮’改易的最後一步。


    轟!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缸轟然破裂,黎淵死死釘在地上,他渾身的皮膚赤紅到發紫。


    皮膚之下,一條條青筋由小而大。


    雙腳、小腿、大腿、腰腹、脊背、脖頸、雙臂……


    劇烈的變化,似乎從他一跺腳的瞬間就發生了,他整個人吹氣般膨脹起來,一米八的個頭飆升到兩米二還多!


    發黑的大筋還在不斷彈抖,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透體而出……


    “猿臂蜂腰、獅頸、鷂步、虎背熊腰、蛇身蟒筋……”


    酸麻痛楚瞬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陡然扔下好似背負了一輩子的沉重鐐銬,強烈到極點的暢快讓黎淵過電也似,頭皮發麻!


    吼!


    嘯!


    唳!


    這一刹那,黎淵好似聽到了猿嘶虎嘯,諸獸齊鳴。


    湊齊九形的瞬間,前幾次的根骨改易像是一下串聯起來,爆發出令他都驚悚的力量。


    相比起來,之前的他就像是個重病垂死,還帶著滿身沉重鐐銬的活死人!


    砰!


    黎淵腳下發力,土石炸裂間,平地彈跳,隻這一跳,居然與臨街三層的酒樓一般高!


    平地一跳十多米!


    哢哢哢~


    黎淵雙臂伸展,筋骨像是弓弦攪動,在落地時,小院鋪著的青石都被他一腳踩穿。


    沒用內勁,踩穿了青石!


    “成了!”


    煙塵滾滾,黎淵身形縮迴原本狀態,他輕抖手腳,渾身的肌肉如浪般湧動,勁力傳達居然沒有感覺到消耗。


    他取出匕首,以尋常力道一劃,竟有種切割橡膠的手感,彈力韌性暴增了不知多少倍!


    “不對,還有卸力!”


    黎淵發力一劃,勁力及體的瞬間就卸掉了一半還多,像是穿著厚實的魚鱗甲。


    “七星橫練身終於小成了!但更大的變化,來自於湊齊九形……”


    屈伸五指,黎淵幾乎想要仰天長嘯。


    九形湊齊的變化遠不是六形可比,也直到此時,他才知道為什麽九形被稱之為龍形。


    這種變化,猶如蛇化龍,清晰強烈到他渾身發麻。


    熊虎的力量,蜂鳥的速度,蛇的靈活……


    完美!


    除了這個字眼,他一時都沒有其他的詞語來形容如今的自己。


    “那些天生九形的人和中下根骨相比,不,根本不用比,那根本不像是一個物種!”


    黎淵深深震撼,感受到了世界的參差。


    他的筋骨皮膜,無一不變,渾身勁力通達順暢,本能就勝過六合貫通。


    那些天生龍形的天才一旦習武,內勁幾乎是觸手可及,與中下根骨的武者之間的差距……


    “比人和狗的差距都要大!”


    黎淵有種強烈至極的衝動,想要尋個高手比劃一下。


    但他還是克製住了,隻是攥拳空揮了幾下,因為他突然想起了韓垂鈞。


    若老韓入門時就已湊足九形,這六七十年下來,不夠百形也隻怕差不太多了吧?


    “老韓隻怕比想象的還要可怖……”


    黎淵一個激靈,焦躁頓去,草草衝洗了一下,躺迴了屋子裏。


    隻將小耗子放開守著,就帶著暢快與滿足,昏沉入睡。


    等他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三天清晨。


    “黎兄,該走了!”


    今天,正是神兵穀山門大開的日子。


    黎淵睜開眼,隻覺精力旺盛到爆炸一樣,什麽酸麻困倦,統統像是沒有存在過一樣。


    稍稍舒展一下,渾身就響起‘劈裏啪啦’的筋骨炸響聲。


    九形改易後,七星橫練身隨之小成,各種武功似乎憑空往前邁了一小步,幾種內勁都隨之大漲,


    隻有淬體不進反退,似乎到了剛剛突破的時候。


    但他很清楚,他的淬體進度並未下降,而是……


    “湊足九形便是龍形,我的極限被拔高了很多很多……如今,我自身的力道、速度、靈活性已經全部超過了曹焰這樣的內壯武者。”


    加上那四口重兵,易形不說,能不能與沙平鷹、方雲秀這樣的大宗門精銳弟子碰一碰?


    “黎兄,你,你這是?”


    路外,劉錚提著十幾個包子,以及各種熟肉,見得黎淵出來,頓時嚇了一大跳。


    王佩瑤、吳明、嶽雲晉等人也都吃了一驚。


    相比於一個月前,如今的黎淵,從體型五官上似乎沒有變化,但在他們的感覺中,就像是變了個人!


    “武功小有突破而已,有那麽明顯嗎?”


    黎淵心情大好,也沒有太隱藏自己的變化,畢竟,摸骨是入門第一關,他也沒想著隱瞞。


    這一個多月裏,他仔細研究過關於神兵穀,這個傳承一千多年的勢力,等階比鍛兵鋪要森嚴許多。


    雜役弟子,數年才能入外門,外門入內門亦然,而內門弟子,想熬到真傳,往往也需要好些年。


    不能一鳴驚人,兵道鬥殺錘的核心部分,十年他也未必能學到手,更不要說,出入禁地,尋找裂海玄鯨錘了。


    他此去,要的就是一鳴驚人!


    “突,突破?黎,黎兄,你,你養出內勁了?!”


    劉錚瞠目,其餘幾人也都駭然。


    尤其是嶽雲晉和吳明兩人,更是一臉發懵,去年年關前,他的氣血都不到小成啊!


    一年而已,已經養成了內勁?!


    “別發呆了,走吧。”


    黎淵接過劉錚手裏的包子,微笑著上了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王佩瑤毫不猶豫的跟上。


    “駕!”


    ……


    三月初七,天大晴。


    蟄龍府城外到神兵穀山門,二十多裏的官道上已經排出一條長龍,成千上萬人匯聚於此,喧囂之聲,隔著幾裏地都能聽到。


    馬車距離山門還有七八裏地,已不能往前走了。


    黎淵等人下了馬車,隻見黑壓壓一片全是人,一眼望不到頭。


    “這,這麽多人?”


    嶽雲晉都有些結巴了。


    “不可能!據我所知,神兵穀這次放到府城的考核名額是一千三百人,各個郡縣加起來,七百人,攏共隻有兩千人,怎麽可能這麽多?”


    王佩瑤立馬搖頭:“看熱鬧的人多些吧?”


    沒了馬車,幾人的腳程也很快,穿過擁擠喧囂的人群,黎淵看到了神兵穀的山門。


    巍巍群山聳立,草木鬱鬱青青,遙望著,可見縷縷青煙從山腰中冒起。


    可惜,沒能看到那玄色光柱。


    ……


    大運河畔,神兵山下,方圓數裏,黃泥壓就的巨大空地上,數百神兵穀弟子垂手而立,強大的氣場蔓延,讓附近喧囂立止。


    粗木搭建起一座座木架,山腳下,還豎著一座七八米高的木台,有不少人在上麵,或站、或坐。


    “高手如雲啊!”


    王佩瑤拿著本小冊子,不住觀望著附近,不住念叨著:


    “少方白、甘武、佟金誠……都來了,也是,聽說公羊穀主最不喜有人遲到,要是唿名不到,隻怕立刻失去資格。”


    黎淵瞥了她一眼,她越緊張,話就越多。


    而嶽雲晉、劉錚等人則麵色沉重,唿吸急促,緊張到手心冒汗。


    神兵穀大開山門,幾十年來頭一次,要是沒能入門,以後也不可能有機會。


    “那幾個,是神衛軍嗎?”


    黎淵一眼就看到了神兵穀眾弟子之前,手持刀搶,披著黑色全身甲的大漢。


    大運禁弩甲,但神兵穀這類大宗門不在禁製之列,一府首宗,有三百著甲名額,能著甲的,無不是精銳中的精銳。


    黎淵很好奇重甲的掌馭效果是什麽,但相隔太遠,又不好湊過去,隻能暫時按耐。


    他打量著四周。


    一如王佩瑤所說,少方白等最近名頭頗大的天才們都早早就到了,反倒是他們來的稍微遲了些。


    “肅靜!”


    披甲大漢上前一步,發音如雷炸,數裏之內迴蕩不休。


    “獅吼功?”


    “內壯大成,氣血旺盛!”


    那大漢一開口,空地上先是有些騷動,旋即落針可聞,王佩瑤這樣嘴碎的都閉上了嘴。


    少方白的神色都有些變化,這大漢這一聲,威勢太足了。


    “這中氣,太足了。”


    黎淵捏了捏嗓子,九形湊足,他勁力掌控越發入微,但這一嗓子,他估摸也不行。


    這不止是內勁爆發,更是一門武功。


    “和人交手時突然來這麽一嗓子……”


    黎淵心中嘀咕,也沒發聲,收斂心思,等待著考核開始。


    ……


    高台上,韓垂鈞正襟危坐,微微側首,看著身旁麵如黑鐵,須發皆白的老者:


    “咱穀內上次這般熱鬧,得追溯到六十多前了吧?”


    “七十二年!”


    白發老者左手邊,一身著錦繡的長臉老者淡淡糾正:


    “韓長老連入門的時間都忘了嗎?”


    “歲月不饒人呐,一晃,七十二年過去了。”


    掃了一眼那長臉老者,韓垂鈞麵露唏噓:


    “常言道,人過百二古來稀,秋師叔多大年紀來著?”


    那老者名喚秋正雄,是內門槍首,精擅‘離塵九陰槍’,入門還在他之前,也是如今神兵穀年歲最大之人。


    “老韓!”


    作僧尼打扮的枯月長老眉頭微皺,而秋正雄身後的幾個滿臉淤青的老者卻是怒目而視:


    “穀主,韓垂鈞……”


    砰!


    公羊羽抬手按住韓垂鈞的手掌:


    “韓師弟,為兄麵前,也還要放肆嗎?”


    “放肆?”


    韓垂鈞眼皮微抬:


    “師兄的內氣,越發淩厲了。”


    “你若不執著於百形,或許早已通達百脈了。”


    公羊羽放下手。


    “穀主太拘泥於境界了,於我輩武者而言,力量大,速度快就足夠了,通脈遲早,又有什麽妨礙?”


    韓垂鈞不以為意,反而暗含期待:


    “說來,咱們師兄弟已有多年沒交過手了,此間事了,不如試一試手?”


    “韓垂鈞!”


    秋正雄麵色一沉:


    “穀主方才出關,境界未固,你要做什麽?”


    “秋師叔,伱得慶幸七十二年前,是你親手招我入門……”


    韓垂鈞眼神微冷。


    “若早知如此,你便是餓死荒野,老夫也絕不招你入門!”


    “夠了!”


    公羊羽皺眉,淡淡的掃了一眼台上的一眾人:


    “近些年來,蟄龍頗有動蕩,這個時候,誰若再敢放肆,也休怪老夫不留情麵了!”


    他目光所至,除了韓垂鈞外紛紛低頭,韓垂鈞微微皺眉後,也微微低頭。


    “宗門內外,真放肆者,除了韓垂鈞,又有誰人?他做了一次尋英使,殺了上千人,兇性太足,不似正道!”


    秋正雄麵沉如水,數著韓垂鈞的罪狀:


    “此次迴山,接連打傷十數個師兄弟!如此放肆,若再不管教,隻怕他連我神兵穀的門都敢滅?!”


    韓垂鈞麵無表情,隻當沒聽到。


    “他是你招進來的,不如你來處置?”


    公羊羽麵色微沉。


    “秋師叔要親自指點嗎?”


    韓垂鈞眼神微亮。


    “哼!”


    秋正雄麵色發紅,悶哼一聲不再言語,他身後的一幹老者也紛紛閉口,移開目光。


    “時候不早了,考核這便開始吧!”


    公羊羽看了看天色,緩緩開口:


    “韓師弟,聽說你尋了兩個天賦不差的弟子,就從他們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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