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了溫潤玉璧、閃耀寶石的奢華宮殿內,璀璨的燈火映襯得低垂的帳幔泛起淡淡光華,愈顯得華貴內斂。若再凝神輕嗅,空氣中隱隱浮動著的一股淺淺幽香,古樸悠遠。


    梁姣麵上毫無血色,被拷打過得身上衣衫破損,露出帶著醒目血痕的皮膚。


    身側的兩人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將她禁錮在這窮侈極奢宮室內的一方磚石上。


    梁姣掙紮幾下無果。


    他們不言不語,強行將她一路拖到此處。


    她咬牙忍了忍,再抬頭看過去,生生愣住。


    高高端坐在上方的人,與她可謂雲泥之別。


    女子烏發雲鬢,染朱唇、妝花鈿,白皙的麵頰微微透著粉色,著一襲高貴典雅的翠羽輕紗曳地宮裙,像極了繪畫聖手筆下美豔不可方物、可望而不可及的宮廷美人。


    “阿姣。”


    淡淡的一聲率先打破宮室的幽寂,像是頃刻間給繪在畫卷上的人賦予了靈魂,讓她鮮活起來。


    梁姣瞪著風姿楚楚的人,啞了嗓子:“梁婠!是你!是你害我!”


    恨得要滴出血了。


    梁婠平平靜靜地瞧了她一會兒。


    梁姣被強行押跪在地,饒是蓬頭散發,仍舊努力挺直脊背、高高揚著頭顱,一臉的不服氣。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怎麽你敢做不敢認嗎!”


    她通紅的眼睛噙著淚,咬牙切齒。


    梁婠起身緩緩步下台階,繡了蝴蝶紋的裙裾隨著腳步款款擺動。


    她在離兩步遠的位置駐了足,隻輕輕抬一下手,宮人內侍悉數退下,包括身旁押解的人。


    沒了牽製,梁姣立時癱軟在地上,很是狼狽。


    見宮殿隻剩她們二人,梁姣扯著嘴角嘲諷一笑,帶了怨毒:“難不成怕你做的那些見不得人事被他們知曉?”


    梁婠默了默,歎息一聲:“予需要怕誰?”


    聲音肅冷而從容。


    是來自上位者居高臨下的淡然。


    梁姣一怔,猛地大笑起來:“對對對,你如今是大齊皇太後,是這皇宮裏至尊至貴的人,你需要怕誰,現在所有人還不是任由你捏扁搓圓、為所欲為!”


    她冷哼一聲,輕蔑又不屑:“不過就是靠著狐媚男人上位,你有什麽好得意?還是那句話,我就等著看你登高跌重!”


    梁婠默默注視她片刻,忽然笑了:“你等了那麽久,等來了什麽?淪為階下囚嗎?”


    諷刺至極。


    屈辱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跌出眼眶。


    梁姣仰了仰麵,不想在這個時候、這個人麵前掉下更多眼淚。


    梁婠視若無睹,慢慢蹲下身,與她平視:“何況,你確定我還會留著你的命,讓你繼續等下去?”


    梁姣臉色一下變得難看。


    梁婠收起了笑容,聲音十分輕柔:“阿姣,在我看來,登高跌重不可悲,可悲的是任何人都能將你踩在腳下。所以,下次咒罵我的時候,還是換個說法。”


    梁姣嗤笑一聲:“不知廉恥!”


    “廉恥?”


    梁婠不為所動,起身後退幾步,垂下眼瞧她:“那孫良平所言可有冤枉你?”


    梁姣表情有些不自然,微微咬著嘴唇,半晌無語。


    梁婠俯下身逼視她:“我曾經就告誡過你,既然如願嫁了他,就安分守己地過你的日子,否則……”


    梁姣眼睛一愣,蹙緊眉頭,咬牙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先帝死了,小皇帝又不成氣候,你現在沒了依靠,就想把他這個大將軍牢牢攥在掌心,受你擺布!


    梁婠,你把他當什麽?你不需要他時,將他有多遠踹多遠,需要他了,也不顧旁人死活,就想將他據為己有、為你所用!”


    梁婠直起身輕輕一歎:“是你不知死活連累他。”


    “連累他?”


    梁姣一邊笑著一邊掉眼淚:“你可知這些年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兒,哪個不是靠我操持打理?逢年過節,朝中上上下下同僚,又有哪個不是靠我走動維係?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否定了我這麽多年的付出,反倒還怨我連累他?”


    她抹一把眼淚:“他不愛交際應酬,那就由我來拋頭露麵,我這麽一心為他好,我有錯嗎?”


    梁婠細細打量哭泣的人,心裏一清二楚。


    梁姣從小就比她嫻於辭令,為人處事更是圓滑,各處都能應付周全。


    可惜,這世上最美麗的誤會,就是自以為為他好。


    見梁婠不吭氣,梁姣恨恨道:“你不用裝模作樣,我知道你想借此機會殺了我,以為隻要除掉我這個絆腳石,他就能心無旁騖、死心塌地替你賣命!”


    說到此處,她掛著淚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又是心酸又是心痛。


    “隻是你沒想到,這次,他寧可什麽也不要,也要陪我一起受罪!梁婠,你失算了!”


    梁婠瞧著她,淺淺一笑:“是啊,他也許不會在你顯榮時接受你,卻會在你落難時同你在一起。梁姣,你選男人的眼光很好。”


    梁姣狐疑看她:“你到底想做什麽?秘密處死我嗎?”


    梁婠搖頭失笑:“你以為你是什麽重要人物,殺你還需要藏著掖著?”


    梁姣依然昂著頭:“好,那你就當著他的麵動手啊,讓他好好看看這張惑人的美人皮下藏著什麽邪魔外祟!”


    梁婠微微頷首,從袖中掏出一把精巧匕首,輕喚一聲來人。


    “去將王庭樾帶來。”


    對上冷寂的目光,梁姣瑟縮一下,眼底露出恐懼之色,嘴唇抖動:“你真要殺我——”


    尚未說完,就有人邁過門檻,大步踏進來,像是早就等得心急如焚。


    王庭樾脫官服去官帽,穿著打扮像一個普通庶民。


    看到梁婠手中明晃晃的匕首,後脊一陣發涼。


    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在梁姣身側跪下去,對著梁婠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罪臣拜見太後。”


    梁姣側過臉,紅紅的眼睛隻能看到眼前的男子,鼻子一酸,憋了太久的眼淚肆意流了下來。


    王庭樾沒看梁姣,又拜了一拜:“請太後饒阿姣一命,她是為了罪臣才鑄下大錯,罪臣願意代她受罰。”


    時隔多日,這是他們夫妻頭一次見麵。


    梁姣嗓子又啞又緊:“王庭樾……”


    她沉默一會兒,臉上露出決絕之色,目光重新落迴梁婠臉上。


    “妾知罪,甘願一死,但求不連累將軍。”


    梁婠瞧著麵前兩人,抿唇笑笑:“相與為命,生死不渝?”


    王庭樾一僵。


    梁婠將匕首丟給王庭樾,指了指梁姣身上的麻繩。


    “王將軍似乎忘了,予是讓你來接人的吧。”


    王庭樾動了動唇。


    梁婠微笑道:“予就在這裏同將軍作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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