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倒像是與周國的齊王有關……”


    他表情疑疑惑惑的,撓著頭自己也不太肯定。


    梁婠未置一詞,也不再看他,準備上前親自查看那些屍體,身形一晃,手臂被人拽住。


    高潛的麵上沒什麽表情,唯眸光深沉難測:“我們還是走吧。”


    梁婠略一想,點點頭。


    此處確實不宜久留。


    待將齊軍屍體集中焚燒後,他們便重新上路,往約定的梅林嶼去。


    孫虎與小伍共乘一騎,走在最前麵。


    梁婠透過窗子瞧了半晌,未見路麵有什麽異常,遂放下簾帳轉過頭。


    高潛聲音極低:“我們不去梅林嶼。”


    服過藥後,他偶爾才咳嗽兩聲,精神也比先前好些。


    此刻望著她的眸色極深。


    梁婠心裏一動:“你怕梅林嶼有變?”


    高潛沒否認。


    梁婠來了興趣:“你就不懷疑是周軍?”


    高潛拿起旁邊的羊皮水袋,低頭笑了:“我還是了解他的。”


    梁婠啞然,這話倒是不假。


    他倆相處的時間可比同她的長多了,又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可不去梅林嶼,又該去哪兒?”


    “嶼陽。”


    “嶼陽?”


    梁婠著實吃了一驚。


    他可是禦駕親征,把大軍扔在梅林嶼不管,然後悄悄去嶼陽?


    嶼陽與晉鄴可不算遠。


    梁婠抿了抿唇,有些搞不懂他到底有何打算。


    “為何?”


    “保命。”


    高潛淡淡說完,飲了一口水,然後靠在一處閉眼休息,不再說話。


    車廂內安靜得隻聽外麵的馬蹄聲與車軲轆聲。


    去嶼陽保命?嶼陽有誰?


    梁婠垂眸迴憶,依稀記得那年去屏州路過嶼陽,給婁世勳下過藥,夜裏還偷偷去見了陸淮的靈柩。


    “有一事我忘了告訴你。”


    “什麽?”


    “我在周國見到了張垚。”


    高潛驀地睜開眼,盯著她的目光犀利如鷹,不過轉瞬,那裏頭的光一點點暗下去,他點點頭,重新閉起眼。


    有些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真是沒想到。”


    梁婠垂下眼,可不是,她也沒想到張垚竟會被周國買通。


    靜默片刻,高潛抿唇笑了:“你說除了我們,會不會有第四個人?”


    梁婠再抬眼,就見高潛定定瞧著她。


    轉而又是一歎:“或許壓根就沒有什麽上輩子,有的隻是一夢華胥,巧的是我們三個做了同樣的夢。”


    梁婠愕然。


    高潛笑:“也或許現在才是夢。”


    梁婠蹙起眉,他又開始瘋言瘋語了。


    休息的時候,梁婠趁人不注意,告訴王庭樾不去梅林嶼,改去嶼陽,他大為意外。


    “主上是信不過孫虎,覺得他有問題?還是懷疑軍中有變——”


    梁婠道:“世道亂,人心也亂。你說若是人人都知道我們要去梅林嶼,那我們還該去嗎?就算去,真的能到得了?”


    王庭樾已然明白了,這個時候最不想讓高潛迴來的隻怕是……


    “好。”


    他是見過嶼陽太守的。


    出身庶族,除了貪財,倒沒什麽別的愛好,起初還想著討好、攀附晉鄴的士族,後來被人幾經羞辱、自討沒趣後,便冷了心腸,打消了結交的念頭,再不走動。


    眼下來看,這個嶼陽太守說不定還真是個能用的人。


    梁婠又道:“要去嶼陽,得先經過臨川。”


    黃昏時分,高潛頭痛症發作,疼得死去活來,馬車隻好停下。


    梁婠和錢銘一直在跟前伺候。


    王庭樾守在馬車前,小伍與孫虎護在馬車後。


    孫虎從未見過皇帝發病,冷不防見到心驚膽戰的。


    皇帝喜歡隨意砍人的傳言,他不是沒聽過。


    就算之前在軍營裏,他也隻是遠遠窺見過聖顏,平時不僅沒機會,更沒資格近身。


    營中為數不多的遠瞧,也隻記得皇帝蒼白的臉、幽黑的瞳,還有捉摸不定的情緒。


    今日這麽近距離一看,方理解何謂伴君如伴虎。


    幾番折騰幾乎到了入夜時分,車裏暴躁的人才安靜下來,孫虎揪住的心也跟著鬆緩下來。


    錢銘跳下馬車,滿頭大汗。


    “王將軍,皇後娘娘說了,梅林嶼地勢險要,適合大軍駐紮,可條件艱苦,實在不適合主上治病,不如我們改道去燕州,待緩解了主上的頭痛症,再掉頭迴梅林嶼,您看成嗎?”


    站在馬車後頭的兩人一聽這話,都驚訝地湊過來。


    “不去梅林嶼?這眼看就到了!”


    小伍刻意放低聲音也難掩驚訝。


    孫虎看他一眼,小伍說了他想說的話:“是啊,裴將軍還等著呢。”


    一聽這話,錢銘氣笑了。


    “他一個臣下等候主上不是應該的嗎?輪得到你們為他不平?再說了,那梅林嶼有像樣的醫者嗎,主上的身體要是出了任何問題,你們一個二個能擔當得起嗎?”


    孫虎閉了嘴。


    小伍奇道:“娘娘不是擅長醫術嗎,為何——”


    “你小子是真不怕死哇,你也知道那是皇後娘娘,不是太醫、不是醫女,”錢銘狠狠瞪他一眼,“還娘娘擅長,王將軍,我看你也是個眼睛裏頭有水的人,怎麽調教出來的跟班,嘖嘖嘖……”


    錢銘直搖頭。


    小伍臉上一紅,心裏有氣又不好發作。


    王庭樾賠笑:“錢侍中別同他們一般計較。”


    錢銘哼一聲,小伍與孫虎麵麵相覷。


    王庭樾蹙眉,發愁道:“可如此一來,且不說叫裴將軍一直空等,隻怕大軍不見主上也……”


    他目光在小伍與孫虎麵上轉了個圈:“這樣吧,你們誰去梅林嶼報個信?”


    孫虎率先開口:“那……我去?”


    王庭樾點頭:“也好,你還受著傷,迴到營中就好好養著。”


    “等等。”


    車簾掀起,梁婠探出頭來。


    幾人瞧過去。


    梁婠道:“依我看,還是讓小伍去吧,孫虎傷得不輕,萬一途中出了什麽意外就不好了。”


    小伍當即同意:“娘娘說得是,孫虎這傷確實不適合獨行。”


    他拍拍孫虎的肩:“你將大致的路線與我說一說便好。”


    孫虎麵上過意不去:“那隻能辛苦你了。”


    趕了一天的路,商定完行程後,幾人便各自休息。


    宿在野外,梁婠睡不踏實,一直半夢半醒。


    忽地,袖子好似被人扯了扯。


    梁婠立刻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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