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臉上不見半點慌張,隻稍稍沉吟一下,伸手抓起早已準備好的佩囊,起身就要往門外去。


    錢銘慌了:“娘娘——”


    梁婠頓足,掏出袖中的小瓶子轉身丟給他:“別讓他死了。”


    說罷頭也不迴地跟著來人一並離開。


    錢銘險險接住瓶子,倒吸了口冷氣。


    這大逆不道的說法,也隻有她敢!


    城東。


    還未走近,便聽得門內門外一片的喊叫聲。


    梁婠眉心一動,有了屏州城一事,周軍深信不疑,果然集中兵力攻擊守衛最薄弱的東城門。


    她加快了步子想上前去幫忙。


    “阿——皇後娘娘,”王庭樾驟然見到匆匆忙忙趕來的人,心急之下,叫慣稱唿差點脫口而出。


    此時也不是糾結稱唿的時候,他又道:“有我在這裏守著,你快迴去,萬一城破……你就帶著主上從南門走。”


    泄露給周軍的城防圖不假,隻是他們臨時調兵更換防守。


    王庭樾的聲音壓得很低,微紅的眼底閃動著視死如歸的光,語氣堅定異常。


    目光交接,梁婠沒說話。


    裴耀帶著士兵守在西門,但裴耀自己都跛著腳,其他士兵多多少少也都曾受過傷。


    一旦東西兩門被攻下,城池淪陷,南門就是他們留出的不算逃生的逃生出路。


    所以,南城門雖是城防圖上兵力最強的,可現在真正守在那裏的隻是一群殘兵婦孺。


    梁婠望王庭樾一眼,沉默地繞開他,要上城牆,外麵的周軍殺聲震天,鑽心入腦,聽在耳中甚是可怖。


    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周軍一旦殺進來,城中會是怎樣一番慘狀。


    錯肩之際,王庭樾一把拽住她,眸光湧動:“阿婠。”


    梁婠偏頭瞧他。


    王庭樾動了動唇,方才灼灼的目光染上一層朦朧的霧氣,頓了頓,澀然開口。


    “阿婠,能在死前見到你,阿兄很高興,可是阿兄更希望你活著,趁著現在從南門走,去周國,齊國——”


    他搖搖頭,隻道:“現在也隻有他能護住你,我想主上當初要送你離開,也一定是這個意思。”


    王庭樾抿唇笑了笑,瞧在眼裏卻帶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與苦澀。


    梁婠反手握住他,嗓子發緊,輕輕搖頭:“阿兄,你想護住我,可我也有想護住的人,你要我如何眼睜睜看著你們一個一個喪命,而我獨自苟活……”


    “將軍——”


    小伍喘著粗氣衝王庭樾跑來,突然看到梁婠腳下步子一頓,眸中劃過愧色,神情有些僵硬。


    直到天快亮時,竟臨時調換防守,他這才明白誤會了梁婠,她根本沒有投敵賣國。


    梁婠鬆開手,收拾好情緒看過去。


    周軍沒有半夜襲擊想必也是因為有城防圖在手,成竹在胸吧?


    顧不上多言,小伍疾行兩步靠上前,壓低嗓門對王庭樾道:“周軍攻勢實在太猛!我們堅持不了多久的!”


    梁婠與王庭樾對視一眼。


    兩軍實力相差懸殊,這點本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如此拐彎抹角的操作,僅是不至於周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實力,計謀算個什麽東西?


    要非說不同,也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


    梁婠垂眸冷冷笑了下,抬頭看向王庭樾:“阿兄,這次我們再賭一迴吧,生死由天。”


    說罷,邁開步子直朝城牆去。


    人不可能迴迴都靠僥幸取勝。


    可偏偏有的也不過是這點僥幸。


    雉堞後,梁婠往外瞧,旌旗獵獵、大軍壓城。


    派來攻城的也隻是周軍的前鋒而已,甚至都還沒有動用主力,可即便如此,都叫人難以招架……


    周軍分明是誌在必得。


    梁婠心裏越發沉了。


    她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大軍前方的領軍人。


    站在最前沿的,認識的隻有蕭景南、蕭倩儀,另外一個氣度不凡的應是魏王宇文瑛,剩下的皆是陌生臉孔。


    沒看到宇文玦的身影,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受,也許隻有一點點失落吧。


    想來也是,拿下漣州實在太過容易,他又怎會親自前來?


    若非她逃出來,漣州也會像塗陽一樣,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周國的新城池。


    梁婠緊抿嘴唇。


    這下恐怕真的要聽天由命了。


    梁婠轉過臉,剛好對上王庭樾的視線。


    她稍稍思考一下,附上他的耳朵,簡單說了幾句。


    王庭樾一聽,臉色大變,斬釘截鐵:“絕對不可!你這麽出去,無疑是以卵擊石,白白送死!”


    她如何不知?


    梁婠點頭,微微一歎:“咱們這麽一直守著又能堅持多久?依我看,死在城裏和死在外麵沒什麽差別,與其等著被捉,還不如偷偷出去將他們攪亂,對了,最好能趁機生擒那前麵站著的幾人,說不定我們還能拿他們為質,要挾周軍,再拖延些時間,勉強掙紮掙紮……”


    說完也不管王庭樾是何反應,隻吩咐一旁的士兵去備馬。


    她看著士兵離開的背影,苦笑一下,心裏也明白,這根本就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梁婠深吸口氣,邁步要跟上去。


    王庭樾急忙拉住她,不等張口,梁婠又是一歎:“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王庭樾緊鎖著眉頭,目光沉痛,倏而,麵上一鬆:“也罷,阿兄同你一起去。”


    梁婠忙搖頭:“你不能去,你必須得留下,你要知道我會的也隻有這些不入流的小伎倆,真正打仗是要講究排兵布陣,阿兄要隨我去了,接下來該如何?獨留裴將軍一人,隻怕孤木難支。”


    說著又拍拍她的佩囊,給王庭樾示意,“你別忘了那日是我救的你,一會兒你見我情況不對,再伺機救我,何況,我隻是去攪亂他們,目的達到定然逃跑,不會硬拚的。”


    王庭樾不肯答應,卻也拗不過她。


    時間緊,梁婠不再耽擱,轉身拾級而下。


    王庭樾選了二十幾名軍中佼佼者,陪同梁婠一起。


    梁婠沒拒絕,方才在高處對周軍大致的情況看得很清楚,臨出發前,她拿了根樹枝在地上簡單畫出周軍的分布,又叮囑一遍保命重要,這才帶著人策馬從南城門悄悄潛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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