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撩起水,邊淨手邊道:“先前那味藥不必再吃,隻服我今次帶來的這瓶,一日三次。”


    聞言,站在一旁的穀雨將兩隻瓷瓶交給蕭倩儀的婢女。


    蕭倩儀從座位上站起身:“後日,我就要迴洛安了。”


    梁婠點點頭,晉國公遺孀一直住在外麵也不是個事兒。


    晉國公家大業大,他這麽一死,留下府上那麽多人,要如何安置,掌家主母可不好當。


    想到那成群的姬妾、子嗣,梁婠頭都大了。


    蕭倩儀未想那麽多,目光一時有些無處安放,言語間很是局促:“梁婠,這段時間,謝謝你。”


    梁婠抬眸笑看她一眼,拭幹手上水珠,將葛布放進銅盆。


    “尚未痊愈,言謝過早。”


    蕭倩儀猶豫一下,還是問:“你有什麽需要我幫你轉交給,轉交給齊王殿下的嗎?”


    梁婠擰眉想了想,搖頭:“臨走時,我給他備的藥倒是夠的,給你的也是綽綽有餘,我估摸著吃完這兩瓶,也就差不多了,屆時等我再見你,依脈象再決定看是否繼續用藥吧。”


    這迴蕭倩儀答應得很幹脆。


    梁婠也不再逗留,叫穀雨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


    蕭倩儀送她們出門,一路上梁婠也隻安頓幾句平時需注意的事項。


    難得蕭倩儀沒有迴嘴,基本都應了。


    天色尚早,大太陽照得樹枝上的葉片翠色欲滴。


    蕭倩儀在樹蔭下駐足,轉眸看向身側人:“梁婠,你一定和家中兄弟姊妹關係很好吧?”


    梁婠微微一愣,淡淡道:“有時候,人很容易與陌生人親近,卻很難同親人相處。”


    蕭倩儀怔怔地看著她,旋即又垂下了眼。


    家裏庶出的兄弟姊妹也有幾個,可她也僅與一母同胞的兄長關係好,就連阿父……


    她抬起眼,別扭道:“其實,有你這麽一個妹妹也挺好。”


    梁婠失笑:“妹妹?我可年長你兩歲。”


    蕭倩儀往旁邊看了看:“可在外人眼裏,我是嫡長女,論理,你還得喊我阿姊呢。”


    想到以後如果宴席上見了,梁婠當著外人的麵還得恭敬喚自己一聲阿姊,她心上驀地生出幾分好笑來。


    梁婠搖頭:“你那個妹妹隻會養在後院。”


    說到這兒,忽然覺得宇文玦幫她提前準備一個側妃身份很有先見之明。


    蕭倩儀不以為然:“齊王妃總不能一直躲在後宅不見人吧?”


    梁婠抿唇笑笑:“我也可以讓她久病不愈、臥床不起。”


    說罷又看她一眼:“你有操這心的工夫,還不如好好想想迴去怎麽料理那一大家子人。”


    蕭倩儀沉下聲:“我隻想早日擺脫這個令人作嘔的身份。”


    她臉色微微有些泛白,隻要一牽扯到宇文珂,臉上便是掩飾不住地厭惡。


    梁婠略一思考,還是掏出袖中的信函,遞給她:“這個或許能幫你。”


    蕭倩儀疑惑地接過,先看看信,再看看她:“這是什麽?”


    梁婠將伺候的人悉數打發了,才開口。


    “名單。”


    “什麽名單?”


    “宇文珂的舊黨餘勢。”


    “我要這名單有何用?”


    “不明真相的人,以為宇文珂是為國捐軀,實則——”梁婠沒細說。


    蕭倩儀不知具體內情,但梁婠來找她說要殺了宇文珂,然後軍中糧草被燒、俘虜逃跑,自己還莫名其妙被宇文珂關起來,之後,宇文珂就被齊軍殺了。


    這些定與梁婠有關。


    梁婠道:“宇文珂雖身死,但其在洛安還有餘黨,雖不知這些殘勢現下效忠於誰,但飛鴻踏雪,凡做過的事,一定會留下痕跡。你隻要拿出晉國公結黨營私、或有意謀反的證據,不管是人也好、物也罷,足夠毀了宇文珂、晉國公府,再用這大義滅親之舉,向皇帝討一個自由身,皇帝本就對你小產心存愧疚,再加之有靖寧侯與齊王背後作支持,這件事不難?”


    蕭倩儀定定看她,斑駁光影落在她的臉上、身上,有明有暗。


    “你是想利用我?”


    梁婠很坦然:“是互利互惠。”


    蕭倩儀抿唇盯著手中的信函:“是他讓你這麽做的嗎?”


    宇文玦此去洛安除了清理餘黨,亦是培植自己的勢力。


    梁婠搖搖頭,淺淡一笑:“此事,我並未與他提及,畢竟,這件事需得征求你的同意,你若願意我再與他說不遲,有他暗地協助,你行事也容易些。你若拒絕,這事也僅你我兩人知曉,往後我也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蕭倩儀不無意外,認真打量她一會兒:“我忽然有些明白,他們為何喜歡你了。”


    他們?


    梁婠擰眉不解。


    蕭倩儀收起信,輕輕笑了下:“你上迴跟我說的那個脾氣不好的人,應該是齊君吧?”


    梁婠一愣,訕訕笑著:“不是。”


    轉而又繼續說著正事:“我猜想當日宇文珂對你做的那些事未必沒有旁人知曉,保不齊會有別有用心的人故意接近你,教唆你離間宇文玦和靖寧侯,總之,凡事務必小心,還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她低頭解下身上的小繡囊,塞進蕭倩儀手中。


    “這是我配製的解毒丹,雖不至於解百毒,但至少不會讓你完全喪失意識,受人擺布,隻要察覺情況不對,可提前服下,有備無患。”


    蕭倩儀握緊手中的小繡囊,點點頭:“好。”


    心頭是又酸又疼,若是早點有這東西,或許就不會……


    梁婠想了想,又連忙褪下手上的寶石戒指,給蕭倩儀套上。


    “你別小看這戒指,上迴多虧有它,不然搞不好我就折在軍營裏了。”


    想到上迴,梁婠也是唏噓。


    幫蕭倩儀戴好戒指後,又給她演示一遍。


    蕭倩儀驚訝不已。


    梁婠囑咐道:“平日你用這繡囊就好,這個戒指是關鍵時刻用來保命的,除了自己,萬不可告訴旁人它的玄機,那晉國公府,未必不是龍潭虎穴,防人之心不可無。”


    “到底宇文珂妻妾多、子嗣多,鬥爭定然也多,據我所知,承襲爵位的人尚未定下,你此番迴去,難說不會牽扯其中。”


    起先,周君宇文珵應是想將爵位留給蕭倩儀腹中的這個孩子,也算扶植新勢力,可現在蕭倩儀的孩子沒了,隻能從現有的子嗣中挑一個,如何不會引起一番明爭暗鬥?


    蕭倩儀愣愣瞧著手指上的戒指,心裏莫名覺得酸楚。


    阿娘死的早,阿父阿兄雖然寵她,但他們到底是都大大咧咧的男子,從來沒有這麽細致又貼心的舉動。


    “梁婠,我不討厭你了。”


    梁婠一怔,笑了:“你別瞎感動,我也是有利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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