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一隻花瓶四分五裂,碎在眼前。


    梁婠悻悻收迴邁到一半的腳。


    旁邊引路的婢女麵上尷尬,連聲道歉:“還請側妃勿要見怪,自夫人落胎後,便是,便是——”


    正說著屋內又是一聲巨響。


    婢女噤了聲,不敢再說話,苦著臉盡是委屈。


    梁婠不動聲色瞧著,婢女很眼生,上迴在客棧中見到的仆婦丫鬟,這次是一個也沒瞧見。


    穀雨伸頭往門內瞧一眼,滿臉不高興,對梁婠小聲道:“依奴婢看,咱們還是快迴去吧,東西送到即可”


    說著將手裏的瑤盤遞給領路的婢女。


    梁婠不強求,指著瑤盤上的瓷罐,淡淡一笑:“這是王妃命我送來給國公夫人養身體的補藥,既然國公夫人不便見客,隻好麻煩你轉交,順便轉告國公夫人,王妃甚是擔心她的身體,望她早日康複。”


    她聲音不大,吐字圓潤、音色清麗,說話時又帶幾分笑意,悅耳動聽。


    婢女微微抬眼,往穿著冰露藍廣袖襦的人臉上看一眼,心下暗歎,怨不得這側妃樣貌平平,仍受齊王青睞。


    別的不說,就拿自己來說,若是能跟著這麽一個溫柔和順、綿言細語的的主子,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婢女小心接過瑤盤,一邊羨慕旁邊的侍女,一邊低頭道謝:“多謝王妃和側妃,請側妃放心,奴婢一定將話帶到——”


    哐嘡一聲,驚得幾人齊齊望過去,倒是沒看清是何物,卻擺明是有什麽倒了。


    穀雨一刻也不想再待,生怕這個蕭氏動手傷人,直催促梁婠離開。


    梁婠點頭,給婢女交代幾句後,正要離開,卻聽那邊吱呀一聲,半開半掩的門全部打開,有著木槿色裙衫的人正正站在門檻內,冷嗤一聲。


    “裝模作樣!”


    她說著邁過門檻,走了出來。


    驟然見到門外的強光,她眯了眯眼。


    婢女低下頭小心翼翼上前:“夫人,側妃是奉王妃之命前來給您送補藥的。”


    蕭倩儀滑胎後,體虛,沒有長途奔波去洛安城,也沒有趕迴相距不遠的銀嶽府,而是暫居其姨母家鄭府中,然蕭倩儀新寡,遂又移居在別院裏。


    別院位處藺城邊緣,景致極好,是個休息調養的好地方。


    最為關鍵的是,從山莊入城,必會路過別院。


    蕭倩儀壓著步子走上來,一邊走一邊眼睛上下打量,勾唇嘲諷:“又是側妃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齊側妃頭一次上門,好心探望,竟是這般態度。


    婢女瞧見蕭倩儀不客氣的模樣,表情很是難堪:“夫人,側妃是一片——”


    蕭倩儀氣唿唿瞪她:“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這才多一會兒的工夫便替人家說話!”


    轉眸對梁婠惡聲惡氣:“你來作甚?是來找我算賬的嗎?”


    穀雨滿眼防備護在梁婠身前,梁婠拍拍她的肩,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抬眸看向蕭倩儀。


    “你見過誰找人算帳還帶補品的?”


    蕭倩儀眸光閃了閃,表情有些不自然,匆匆往瑤盤上掃一眼,哼道:“誰知道這是補品還是毒藥?”


    辛辛苦苦煉製的藥丸被人這般誣陷,穀雨氣得不行。


    “國公夫人別把旁人都想得那麽惡毒!王妃若真想如何,您哪還——”


    穀雨看了看梁婠,咽下後話。


    蕭倩儀不看她,隻盯著梁婠:“你到底想怎樣?”


    梁婠環視周圍,別院很大,幽靜雅致,翠竹掩著粉牆,遊廊穿過假山。


    許是半天瞧不見一個人,饒是滿園景色,依舊顯得空蕩蕩的。


    “你打算一直住在這兒?”


    蕭倩儀愣了一瞬,隨後哼了聲:“住不住的,與你何幹?”


    梁婠提唇笑笑:“與我自是沒多大關係,隻不過是與我們王妃有關,你好歹是她長姊,既然知曉你在這兒養病,於情於理也該來探望。”


    蕭倩儀咬了咬牙,不提這事便罷,一提這事胸口堵得慌。


    她神色鄙夷:“你們還真是無所不用極其,他也就罷了,就連——都要借用我們靖寧侯府的名頭!”


    她唿唿哧哧喘著氣,眼圈有些沒出息地紅了,要知道當初這聯姻的人選是自己。


    梁婠平靜瞧她一眼:“國公夫人獨居於此,想來也沒什麽好忙碌的事兒,不如我們進去坐著說?”


    說著拿起瑤盤上的小瓷罐,自顧自往門內去。


    經過蕭倩儀時,梁婠目視前方,隻淡淡道:“你可知女子小產與那正常生產一樣,也需好好養著的,不然落了病,恐日後無緣子嗣。”


    梁婠說完邁過門檻。


    屋子裏很亂,地上被扔得亂七八糟,竟連個下腳的地方也沒有。


    看這情景,她嘴角抽了抽,頗有些似曾相識。


    蕭倩儀幹愣了好半晌,待迴過神來,連忙去追進了屋子的人。


    “你,你這是做什麽,我都沒允許你進來,你憑什麽進來?”


    梁婠沒看她,彎腰將瓷罐放在幾上,又簡單收拾出來一個座位,自行坐下。


    蕭倩儀沒地兒坐,隻能站著,眼睛盯著梁婠,臉上神情變了又變。


    梁婠一處處瞧過去,四分五裂的茶壺、碎成片的花瓶、推翻的書架、散落的簡牘和紙張……


    再一轉頭,就見穀雨和婢女站在門口,正猶豫著該不該進來。


    梁婠給她們使了個眼色,她們便安心等在一邊。


    蕭倩儀直直站在梁婠麵前。


    梁婠輕輕抬眼:“你摔完這些東西,心裏會覺得好受些嗎?”


    沒有嘲笑、沒有諷刺,隻是單純地詢問。


    就像一個醫者,純粹關心患者的餐食、作息。


    蕭倩儀眼角微紅,瞪著她不說話。


    梁婠垂了垂眼,道:“我認識的一個人,他曾經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這麽砸東西,不過,他的脾氣是真的壞,他不但會砸東西,還會殺人……可,每次泄憤後,他又會變得異常平靜,甚至還會安安靜靜躲在角落裏,叫人找不到他……每每他會叫所有人滾,可真要等所有人都走了,他又不想一個人待著……”


    蕭倩儀還是瞪著她不說話。


    梁婠稍稍抬頭:“還記不記得軍營裏我跟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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