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的男子長身而立,晚風吹得他的衣擺輕揚,發出的響動像是誰壓低嗓門的細語。


    是蕭景南。


    遇到蕭景南不意外,意外的是他這般明目張膽攔住她的去路。


    蕭景南沒說話,梁婠也沒開口。


    身旁的婢女低頭行禮:“世子。”


    蕭景南輕輕頷首,收迴打量的目光,看向婢女:“這位是?”


    婢女直起身迴答:“是國公請來的客人。”


    宇文珂多美姬,不是稀罕事。


    擱旁人眼中,似這般請到營中做客的女子,多半又是他不知從哪裏搜尋來要收進房中的。


    婢女又道:“奴婢奉國公之令,領客人前去休息,容奴婢退下。”


    蕭景南微微頷首讓開路,梁婠麵上沒笑,隻輕點一下頭,如此便算打了招唿。


    擦肩之際,她隱約聽到極低的說話聲。


    迴到帳中,梁婠便熄燈歇下,遠處似有人在哭罵,聲音不大,依稀可聞。


    隔日用早膳時,梁婠從婢女口中聽得一個消息,雲姬怕是以後都不能有孕了。


    最為悲慘的是,人還病著就被宇文珂關了起來。


    昔日的寵姬,一夜間被丟棄一邊,隻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呢……


    說這話的時候,婢女的表情嚴肅凝重,然從她的語氣裏不但沒聽出同情,反而隱隱有幸災樂禍之意。


    再往她臉上細瞧,又什麽也瞧不出。


    不知是不是連著幾日相處的緣故,婢女們對她說話甚是客氣。


    其實婢女們究竟怎麽想的,根本不重要。


    又過了兩日,梁婠仍是沒見到宇文珂,心裏有些焦急。


    據婢女所言,是忙著戰事。


    梁婠也猜到了,宇文珂抓她本是為了殺宇文玦,可現在不僅沒有對外公布她的身份,還遲遲不見有什麽安排,想來應是分身乏術,倒是可以……


    她擱下茶杯,歎了口氣道:“這麽窩在帳中幾日了,實在憋悶,我想去探望一下國公夫人?”


    兩個婢女心下一詫,對視一眼,國公再三叮囑讓她們把人看好了,她們自然不敢掉以輕心,這些天也都相安無事,老老實實待在帳子裏,今兒突然說要出去……


    若是旁人也罷,可這位,客人不像客人、囚犯不像囚犯、姬妾不像姬妾,實在不知該拿什麽態度對待。


    可偏她這一來,就連最受寵的雲姬夫人都栽了跟頭,如何能夠小覷、怠慢?


    是以一直小心翼翼伺候著,不敢隨意冒犯。


    婢女麵露難色:“您,這,夫人身體不好,一直靜養著,國公是不許人隨意去打擾的。”


    “既然如此,那好吧。”


    梁婠不無失望,但也沒強求,又同平時一般,坐去案幾前看書。


    這書還是梁婠實在待著無趣,讓婢女請示過宇文珂後,給她尋來打發時間的。


    晌午後,梁婠抱著書斜倚著,梁婠隻留了一個婢女打扇子,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到最後咚的一聲,再沒動靜。


    梁婠放下書瞧過去,婢女軟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看一眼門口,將人拖到床榻上,手腳麻利地扒下她的衣服換上,又拉了布衾將人蓋好。


    從背麵一看,倒也能唬住人。


    梁婠簡單捯飭一下,照照鏡子,滿意地端著瑤盤出了帳子。


    蕭倩儀的住處,她是去過的。


    軍營裏的女子並不多見,幾個婢女不說名字,隻看長相,也差不多都是見過的。


    眼前這個實在眼生。


    守衛板著臉:“怎麽從前沒見過你?”


    梁婠輕哦一聲,不以為然:“我這也是剛來沒多久,你們不是知道那邊帳子多了一個貴人嗎?”


    聽傳言,國公得到一個神秘美人,整日藏在帳中不見人。


    守衛交換了下眼色,並未收迴攔人的手臂。


    隻態度不再惡劣,客氣了許多:“那你為何不伺候貴人,跑這來作甚麽?”


    梁婠把瑤盤往他們跟前湊了湊,呶呶嘴:“還不是奉貴人之命來跑腿的,那雲姬病了,又——往後這些事兒,是交由新貴人負責了。”


    “是嗎?”守衛狐疑瞅她,“為何沒人告知我們?”


    梁婠哼笑:“告知?誰告知?是讓國公親自來一趟,還是讓那帳子裏的貴人來一趟?我這不是來告知你們了?”


    兩人麵麵相覷,小小一個婢子,趾高氣揚的。


    梁婠道:“也罷,你們若不信,隨我一同去那帳子問問新來的貴人,實在不行去問國公,隻是他現下不在營中,待他迴來這差事也耽擱了,醜話講在前頭,屆時這責罰就由你們受著,我可不奉陪。”


    她說著退後一步,揚起下巴:“走吧,我隨你們,找誰都成。”


    一個守衛變了臉:“嘿,你這婢子竟敢跟我們——”


    另一個伸手將他拉住,暗暗使眼色。


    關於那新來的女子,他也聽了些傳聞,十分不簡單,不是他們能得罪起的。


    遂笑著對梁婠道:“既是奉命行事,我們也不攔你,進去吧。”


    梁婠昂著頭,淡淡道謝,進去前還不忘狠狠瞪一眼先前那個守衛。


    帳內有些悶不透氣,有婢女端了碗湯藥站在榻前勸著,口氣有些不耐煩。


    而床上那個躺著的人,目光呆滯地瞪著帳頂,一動不動,身子單薄得幾乎陷在被褥裏。


    聽到有人來了,躺著的人毫無反應,隻婢女皺著眉頭看過來。


    “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


    梁婠笑了下:“我是奉命來給人送禮的。”


    婢女擰著眉毛,眼神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她:“送禮?”


    梁婠點點頭,捧著瑤盤上前兩步。


    婢女隻好放下藥碗,接過瑤盤,拿去案幾上檢查,口中奇怪:“誰讓你送——”


    話未說完,後頸一痛,整個人倒了過去。


    梁婠朝門口看一眼,確定沒有異樣,才走到床榻邊。


    帳內發生的一切,床上的人渾然不覺,兩眼無神躺著。


    梁婠盯著床上的人不知該說什麽好,她眼窩發青,顴骨突出,憔悴得隻剩一副骨頭架子。


    梁婠從懷中摸出一粒藥丸,趁其不備塞進蕭倩儀的嘴裏。


    本以為她會反抗,不想她仍是呆呆躺著。


    梁婠捏住她的肩膀湊近,壓低聲音:“蕭倩儀,你看看我是誰?”


    呆呆的人沒有理她。


    梁婠吸了口氣:“你想不想離開這兒?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聽到這,蕭倩儀眼珠動了一下,慢慢瞧過來。


    “離開?救我?”


    她嘴邊是一抹冷笑:“我為何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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