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珂大步往前走著,麵色陰沉。


    隨侍邊匯報情況邊引著他一路往議事的大帳去。


    出了帳子,被風一吹,宇文珂清醒了很多,就連體內沸騰的熱浪也慢慢冷卻下去。


    迴想方才帳中,他腦子似浮蕩在一片混沌中,被一縷幽香牽著鼻子走。


    除了想要一場酣暢淋漓,竟是什麽也不管不顧。


    他眉頭擰得很緊,這很不對!


    雲姬說得不錯,他不能稀裏糊塗就中了這個梁氏的計。


    這個梁氏,不但在演武場殺起親人來毫不手軟,就連危月自己都沒想到會死在她手裏。


    宇文珂眯起眼,這個女人臉有多美,心就有多狠。


    忽而又是一笑,很好。


    他冷下聲,眸光變得無比銳利:“傳軍醫。”


    隨從心頭一跳,悄悄往他臉上瞥一眼,隻以為打斷了國公的好事他胸有怒氣,可那勾起的笑容,叫人毛骨悚然。


    帳內很靜,侍女送完餐食便悉數退至帳外。


    一碗粥、一碟炙肉,再配幾樣時蔬。


    不算什麽好東西,但對於折騰一晚上且饑腸轆轆的人來說,已是極好的。


    梁婠坐在案幾前用得斯斯文文,暗暗琢磨,這齊軍怎麽好端端的忽然搞偷襲,莫非是聽到什麽消息了?


    很快又否定這個想法,不會的。


    或者,這也是個機會呢?


    馮傾月就坐在對麵,兩隻眼睛死死瞪著用飯的人,從容自若的模樣全然不像一個階下囚,倒像是被人請來做客的。


    若非宇文珂走時有交代,她何須要這麽忍著?


    真的快要氣瘋了。


    “你竟能吃得下去?”


    梁婠訝然抬眸:“我為何吃不下去?”


    馮傾月正在氣頭上,可對比自己的怒火中燒,她閑適散漫,恨得牙癢癢。


    “你就不怕你的靠山,一個二個全倒了?”


    想到當日她那副得意的嘴臉,心底別提多恨,可如今能救她的人一個個都是自顧不暇,甚至隻要他們來……


    如此一想,馮傾月怒火下去了點兒。


    “這迴,我看哪個來救你?”


    梁婠輕哦一聲,笑了笑:“你這不是好心又幫我引薦了一個新的嗎?”


    馮傾月一噎,譏誚地扯了扯嘴角:“梁婠,你可真是了不起!走到哪裏都能勾三搭四,哄得他們五迷三道!”


    梁婠放下手中玉箸,拿起巾帕輕拭嘴角,不甚在意地笑笑。


    “可惜啊,好好一樁美事,被你很沒眼色地攪黃了!”


    想到方才宇文珂的模樣,馮傾月心裏憋著火,咬牙:“你可真是不要臉!”


    梁婠淡笑著瞧她:“你倒是要臉的,知道丟完一張,再換一張,就是不知道這張臉你又能用多長時間?”


    “你給我閉嘴!”馮傾月猛地一拍桌子,弓起身子似要撲上去吃人,惡狠狠的。


    “閉嘴?”梁婠笑意更為明媚,慢慢悠悠道:“為何要閉嘴?不是你上趕著要跟我敘舊嗎?不是你千方百計請我來的嗎?”


    “如今我且隨了你的願,你又作何這般急著叫我閉嘴?”


    “你沒死攀上宇文珂是你的本事,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


    梁婠臉上沒了笑,微微閉了閉眼,收住情緒,神情寡淡地看她一眼:“既然如此,我怎能辜負你的一番美意?”


    “不過,我也不怕叫你知曉,那宇文珂,我隻看一眼就覺得無比惡心,真是難以想象,你是如何忍受的?”


    梁婠盯著對麵氣得直喘粗氣的人,輕笑一下:“其他的我也不再多說,單說這挑男人的眼光,怎麽過去這麽久,你竟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害得我也得陪著你同這種惡心玩意兒周旋。”


    說著,梁婠低下頭,拎起壺將自己麵前的茶杯倒滿,唇角藏笑,從容淡然。


    “希望這宇文珂別像高浥似的,說丟就將你丟了,那樣可就真是太沒勁兒了,畢竟,我還什麽手段沒耍呢……”


    “你——”


    馮傾月看著那雙含春帶俏的眼睛,氣得要死,袖底的手掌攥得緊緊的。


    梁婠低低笑一聲,說得輕浮:“雲姬可要把你的寶貝國公看好,否則啊,我怕他哪日魂兒就被勾沒了。”


    “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給你提個醒兒,不行的話你現在就抓緊時間尋好下家?”


    梁婠的話,就跟尖尖的毛刺一般,專往她心口上紮,又氣又疼、又恨又怨。


    宇文珂全然隻當她是工具,若非此次設計將梁婠成功抓來,她根本沒有命坐在這兒。


    馮傾月壓著嗓子,哼笑:“你莫要高興得太早,你以為他抓你來是幹嘛的?”


    梁婠心頭一緊,是,為了殺宇文玦。


    “無所謂,我知道自己是幹嘛來的就夠了。”


    她垂眸端起茶杯,輕輕晃了晃:“再說,你也知道我當初為何攀附他。而今,彼一時,此一時。他若不堪一擊,那也是他命該如此。”


    梁婠沒說完,抬手飲下杯中茶,再看她。


    “既非良人,那也勿怪我涼薄。”


    馮傾月半信半疑瞧著,從前她定是不不信的,可如今真是說不準。


    演武場上,她不在乎旁人的死活也罷,可沒想到竟連梁婧及薛氏的人也不顧。


    殺起人來眉頭不皺一下。


    心中又隱隱覺得不對。


    “我怎麽記得在詔獄裏,高潛當著你的麵揚了陸修的骨灰,那時你好像痛不欲生啊,還要自盡的……”


    梁婠搖搖頭,慢慢勾出一個笑:“你難道不知男人天生都是獵人嗎?有些人啊,他不是真的喜歡你,隻是享受狩獵、馴化的過程罷了。”


    “何況身居高位者,什麽樣的柔情似水、千依百順沒見過?”


    “如果你真想讓他為你所用,就決不能事事順著他。”


    梁婠站起身,靜靜笑著看她:“糖是你給的,傷還得是你給的。”


    馮傾月瞳孔一縮,怔怔望著眼前人,心裏陌生得不行。


    她緩了緩,冷冷看著她:“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梁婠坐去銅鏡前,解開發帶,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著,鏡中的眉眼極冷。


    “我隻想告訴你,征服一個男人,從不是通過用卑劣的手段去陷害或打壓另一個女子來實現的。”


    昏暗的帳內陷入沉靜,唯有案幾上的燭火搖曳,晃得人麵目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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