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潛已換上常服,應是才處理完朝堂事務。


    “孤還以為來得不是時候呢。”


    他眉頭一挑,嘴上說好奇,實則不以為然,眼中流露出些許疲態。


    前線戰事加上朝堂內鬥,如何不傷神?


    陸晚迎渾然不察,隻是笑:“怎麽會,這個時辰也剛剛好。”


    說著就要往禦花園另一邊去,卻見梁婠停在原地,揚揚眉:“娥英,可別辜負我的心意啊?”


    她笑得意味深長。


    高潛似乎也察覺出異樣,不由多看她兩眼:“你又要胡鬧什麽?”


    陸晚迎一手拉過一個,嘴角蘊笑:“待你們看過之後,再說是誰胡鬧吧。”


    高潛略略吃了一驚,倒還真來點興致。


    梁婠讓湘蘭將曦兒和高昕送迴去,隨後跟上陸晚迎。


    本不打算摻和她的事,可這分明是有備而來,那也隻好看看她究竟是要鬧哪樣。


    一路上,陸晚迎心情極好,難掩雀躍。


    梁婠一言不發跟著,這條路不是往後宮的方向去,反而是像要去藏書樓。


    高潛皺眉:“不是去瑤華殿?”


    陸晚迎眼裏帶笑:“別急,一去便知。”


    藏書樓掩在春柳後,樓前的空地上還有灑掃的內侍,唯獨門內似有一個宮人的身影,不停往門外張望,瞧著有些眼熟。


    梁婠故意落後幾步,對跟著的沅芷耳語幾句,再遞給沅芷一個眼神,她立刻會意。


    宮人內侍見到皇帝蒞臨,忙丟下手裏的活,跪地迎接。


    門口張望的宮人驟然見到聖駕,轉身就要往裏跑,可就像早有人等在那裏,她剛要邁出一步,就被人一把拽住,還順勢捂上嘴。


    這架勢分明是要捉奸……


    梁婠瞅一眼比她快半步的高潛。


    臉已是肉眼可見的黑了,可陸晚迎卻是笑容越深。


    梁婠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宮人被押在一側。


    陸晚迎率先衝上去,拍拍她的臉,譏諷:“見到聖駕不迎接,你跑什麽跑?是做賊的嗎?”


    宮人被堵著嘴,說不了話,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急得拚命搖頭。


    “乖乖等著。”陸晚迎冷笑看她。


    說罷迴頭先看梁婠,再看高潛:“這藏書樓建了也有些年了,裏頭也不過是些舊書,可誰又能保證不會來點新鮮事呢?”


    梁婠目光凝起,高潛已是抿緊唇,臉色沉冷。


    陸晚迎視若不見,帶著人大步往樓內去。


    梁婠才邁過門檻,卻已聽得樓上有人拉拉扯扯,鬧出不小的動靜。


    等梁婠與高潛邁上最後一層樓梯,就見重重書架擋得室內光線昏暗,而中間不大的空地上,幾個內侍按著一男一女跪著。


    女的宮女打扮,試圖掙紮,而男的一身官服,垂頭一聲不吭。


    聽到來人的腳步聲,他們齊齊望過來。


    梁婠看清男人的臉,愣住,腳下像灌了鉛似的,再邁不出一步。


    女子紅著眼睛瞪過來,裏麵恨意十足,似要將她生吞活剝。


    梁婠卻什麽也感受不到,隻能盯著那男子瞧,腦袋懵懵的。


    其實,來之前,她大概能猜到陸晚迎要做什麽、所做的事兒又與誰有關。


    心裏也說不上是抱著一絲期待,還是別的什麽,因為這件事本就是她一直想做的,隻不過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刀,可現在刀有了,她卻隻剩下後悔了。


    可再後悔,也是無法挽迴。


    陸晚迎掩著嘴迴過頭,一臉訝異望著高潛,裝模作樣:“表兄,這,這藏書樓何時變成冷宮了?”


    宮人內侍皆是大吃一驚,白著臉不敢吭氣,本該待在冷宮的廢後,竟然宮人打扮,還同外臣——


    梁婠驚醒過來,看向一側的高潛,他整個人寒氣森森,臉色鐵青。


    “周昀,你膽子不小。”


    曹若宓驚恐搖頭,忙磕頭解釋:“不是,陛下,是有人故意陷害妾,陷害周太尉,我們,我們是清白的。”


    陸晚迎搖頭笑笑,一步步走上前,彎下腰,對著曹若宓好似無比痛惜:“皇嫂,你怎能私會外臣呢?”


    曹若宓咬牙鎮定下來,兩手攥緊手心,眼眶裏噙滿淚水,不再是先前憤怒的眼神,而是委屈得不行。


    “陛下,妾,妾真是冤枉的,妾與周太尉真的是,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她嘴裏辯解著,忽而憶起什麽,看向周昀,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紙條,抬手呈上。


    “陛下,您看,妾是收到這張字條後,才來同周太尉見麵的,這分明是有人故意——”


    高潛陰沉著臉,直直盯著她,冷聲打斷:“曹氏,你是已經等不及告訴孤,你們曆來是如何私相授受的?”


    曹若宓一怔,臉上掛淚,嘴唇動了動。


    他說的是曆來……


    陸晚迎從她手中一把奪過字條,麵含微笑看了一遍,直搖頭:“皇嫂,這字條上的語氣口吻,倒不像是後妃與外臣之間該有的親昵呢。”


    她彎著唇笑看向一旁的始終不言不語的男子:“周太尉,你可有什麽辯白的話要說?”


    平整華貴的官服被壓出褶痕,沾染上與之素日瀟灑倜儻極不相配的狼狽,往昔充滿笑意的桃花眼,更是全無半點情緒,死寂得一如冷潭。


    周昀心沉了沉,緩緩抬起眼:“此事全是——”


    “此事全是誤會。”梁婠轉過身麵對高潛,截過周昀的話。


    高潛的臉徹底黑透了,盯著梁婠的眼眸陰沉得幾乎要滴水。


    梁婠穩了穩心神,鎮靜迎上他駭人的目光。


    “陛下,此事真的是誤會。”


    陸晚迎臉上的笑頓時沒了,不等高潛開口,皺著眉頭跨上前拽過梁婠,指著跪地的兩人,氣道:


    “誤會?娥英說說,哪裏誤會?一個冷宮罪人未經同意,為何跑到藏書樓來?來也就來了,卻偏偏扮作宮人與外臣見麵?”


    梁婠不為所動,瞅準時機,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字條,撕得粉碎,看一眼不遠處大開的雕窗,幾步走過去,當著一眾人的麵,手一伸將碎紙屑揚了出去。


    也不顧高潛的臉色,轉過身看向一眾人:“陛下說了,這是誤會,你們聽不懂嗎?”


    不想這邊話音一落,便聽那邊有人道:


    “怎麽這麽多人都在?發生何事了?哀家一進藏書樓的大門,就聽得樓上大唿小叫的!”


    擋在身前的宮人讓開路,太後板著一張臉,被攙扶著走上前。


    陸晚迎展顏一笑,迎上去:“姑母您可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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