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落下手中的白子,抬眉間唇邊勾起一絲淡笑,輕嘲:“可不是叫我說中了?”


    不見惱怒,不見難過,反而還帶著幾分看好戲的神情。


    高潛盯著梁婠,“你就不怕他……”


    梁婠彎起眼睛,笑意深了:“很多事因為怕就能不發生,還是因為怕就能解決?與其擔心有的沒的,還不如做好眼下我該做的。”


    高潛拈著子向後靠著,眸子微眯:“是你變了,還是我從前就不了解你?”


    梁婠蹙起眉笑了下:“其實,妾也想問陛下這個問題。”


    他不酗酒、不發瘋的時候,確實不好對付。


    一場對戰後,高潛起身走了,領兵出征的人選也定了。


    梁婠一顆一顆收著棋子,為國捐軀,到底還是讓他們死得太光榮了些。


    梁婠側過臉往窗子瞧,陽光耀眼,這天真是一日一日暖起來了。


    幾天後,聽聞朝堂上因為出征之事吵翻了天,一個推一個,誰都不願給人送腦袋。


    早春的氣息落在杏花上,午時陽光最盛、又暖和,梁婠帶著曦兒在花苑中曬太陽。


    據宋檀讓人遞進來的消息,他們倒是尋到巫族人,隻是巫族一向不與外人來往,因而想要結交是有些費勁的,可惜眼下她行動受限,不能親自前往。


    梁婠抱著曦兒默默歎氣,就在這時有宮人上前。


    “娘娘,溫侯夫人與王將軍夫人拜見。”


    梁婠微微一詫,阿姊來也就罷了,怎麽梁姣也來了?


    她笑著點點頭,想必都是為了出征一事。


    倒也不算太意外。


    不多會兒就見宮人領著兩位衣飾華麗的貴婦往這邊來。


    辛嬤嬤將曦兒小心翼翼接了過去。


    沅芷瞧一眼:“需要將公主送迴去嗎?”


    “隻有她們給公主讓路的份兒,哪有公主給她們騰地兒的?”


    梁婠一愣,轉過頭就看辛嬤嬤抓著曦兒的手,觸摸枝頭上的杏花。


    辛嬤嬤來含光殿也好些日子,帶曦兒也是盡職盡責,除了帶孩子,似乎外事皆與她無關,向來沒多餘的話,也從不見抱怨。


    可今兒這玩笑一句,著實叫人驚奇。


    梁婠笑笑也不多說。


    說話間,幾人已走上前。


    宮人將人帶到退去一邊,梁婧與梁姣行了禮。


    梁婠指了指下位,示意她們就坐。


    梁婧唇邊帶笑,梁姣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瞧著極為別扭。


    梁婠看得難受,垂了垂眼簾,明知故問。


    “不知溫侯夫人與將軍夫人找本宮何事?”


    梁婧見沒無外人在場,卸下拘束,攜著幾分刻意的親近。


    “有些日子沒進宮,就連昌恆都念叨長樂公主呢,我這個做姨母的不得來瞧瞧?”她說著往杏花枝那邊看,瞧見辛嬤嬤與沅芷哄逗著玩,不由笑微微的:“不過半個月沒見,長得越好了。”


    說罷又看著梁婠關心道:“你也才出月子,可別吹太久的風。”


    句句都是來自長姊的溫言善語。


    梁婠抬眸笑了笑,讓宮人送些熱茶點心來,又道:“今日天氣好,不妨事。”


    梁婧是該熱情的,不止朝堂上高潛不加掩飾地重用、賞賜薛衍,就連昌恆都已定下世子位,她還冠著梁娥英長姊的頭銜,自然是要對自己噓寒問暖一番的。


    反觀梁姣可就沉默多了,自坐下就一直垂著頭,是有些不服氣,卻又不得不低頭。


    梁婠覺得好笑,挑眉看一眼。


    梁婧瞧見她的目光,頗有感概,“我還記得年幼時,阿翁說過,不知將來哪個有福的,能娶到我們婠婠,”她搖頭輕歎,“早知你能得聖心眷顧,當初叔父硬要將你送到司空府,真是極不應該!若不是他,我們梁府如何能敗落至此?還險些斷送了阿婠的前途!”


    聽到提到梁誠,梁姣猛然抬頭看過去,白了臉:“長姊……”


    梁婧鎮定瞧她,“阿姣,我話說得直白,可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倘若不是因為叔父嬸娘,能有後來這些事兒嗎?而你也早被梁璋拖累受死了,還有機會成為徐氏女郎、將軍夫人嗎?不得不說,你當日出逃,算躲過一劫,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梁姣臉色越發難看,卻無法迴嘴。


    梁婠默默聽著,暗暗冷笑。


    她不知道梁姣是怎麽跟梁婧說的,但看得出來,她們二人如今也算是守望相助的。


    梁婧突然斂了笑,目光投向梁婠:“阿婠,前些日子,我去紫霄庵上香,見著阿娘了,跟她說了你現在又是誕下公主,還晉了位份,也算她日日念經積了功德——”


    梁婠蹙眉。


    正巧宮人送來熱茶、糕點。


    幾人嘴暫且被堵上,梁婠往曦兒那邊瞧一眼,卻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紫衣男童,粉雕玉琢的,直直往這邊看,似乎在盯著瞧繈褓中的曦兒。


    想上前,卻又不敢。


    這後宮能堂而皇之出現的孩童,除了皇子,還能有誰?


    而這個年齡的就隻有二皇子高昕了。


    不一會兒,果見有人急匆匆跑來,看到她,立馬領著高昕上前拜見。


    “奴婢該死,看護皇子疏忽,驚擾到娘娘了。”


    高昕也不過是個年幼稚子,隻是好奇小嬰孩,走近了湊到辛嬤嬤跟前,表示想要看看。


    梁婧與梁姣又對著高昕行禮。


    高昕隻逗留片刻,便被看護的宮人帶走。


    梁婧放低聲音,不無可惜:“倘若這胎是個皇子,隻怕你就不止是娥英了。”


    梁婠抿唇笑笑:“我倒覺得公主好。”


    梁婧搖頭歎氣,又往四周瞧瞧,聲音極小:“你如今雖貴為娥英,可沒有皇子,始終不能長久。日後倘若這兩個,不論是誰繼位,隻要冷宮那位還活著,就算現在過得淒冷,也不妨礙以後翻身,可你呢?”


    一副好言相勸的模樣。


    “我瞧你恢複得不錯,還是趁早再生一個吧,女子在家靠父兄,成婚後靠郎君,但最終還是得靠子。”


    她說罷又望向一旁的梁姣:“你怎麽成婚這麽久,也不見動靜?”


    梁姣臉皮紅了紅,垂眸扯著嘴角笑笑,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梁婠實在聽得難受,幹脆直言:“阿姊來找我,怕是為了近日朝堂上的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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