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城,夕陽落山,薄暮冥冥,天際處殘留一抹粉紫。


    正是歸家之時。


    遠處緩緩駛來一輛馬車,在王府門前停下,等車上的人走下來,府兵早已驅散這半條街的行人。


    尉遲淵率先跳下車,護在一側。


    隨即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探出簾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一掀,有人彎腰走了出來,他身披一襲雪貂長麾,行動時才露出底下墨色蓮花紋式樣華服衣擺。


    下了車後,隻立在車頭,並不急著入府,手攏在袖子裏,側過臉,不知在看什麽。


    他長發高高束起,冠玉似的臉上沒有一點兒笑容,漆黑透亮的眸子微眯,冷冰冰的眼風掃過,叫人不敢直視。


    眾人垂頭等著。


    隨後走下來的蕭景南也不由跟著望過去,可街麵空蕩蕩的,誰人也沒有啊……


    等著迎接的管事遲遲不見動靜,堪堪仰起臉,目光隻敢落在尖窄的下巴上。


    “殿下?”他開口輕喚一聲。


    宇文玦迴眸朝路麵看一眼,“日後無需如此興師動眾。”


    說罷,不疾不徐往朱紅色的大門去。


    蕭景南跟上他的步子,以為他不喜這般耍排場。


    “殿下不喜張揚,可他們並非故意講排麵,而是為殿下安全考慮,經過秋日之變,主上三申五令,一定要確保殿下人身安全。”


    “何況——”蕭景南頓了下,放低聲音,“大戰在即,殿下不能有任何閃失。”


    宇文玦不予置評,偏頭對冷麵侍衛道:“按我說的辦。”


    蕭景南見此,立即道:“殿下別忘了,晉王可是虎視眈眈的,據探子來報,他賊心不死,意欲——”


    聞言,宇文玦方停下步子,瞧他:“行刺於我。”


    他麵上不見笑,卻難掩輕嘲。


    “殿下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降低戒備?”蕭景南更奇怪了。


    宇文玦又繼續往前走:“年後主上將會派我出征伐齊,此事在洛安城已不是什麽秘密,如今也就隻差一道聖旨。”


    蕭景南連忙道:“正因為如此,晉王才心急如焚,這離過年也不剩多少時日,晉王生怕殿下奪了他手中的兵權,正處心積慮想要對付您。”


    宇文玦沉吟一下,頷首道:“那便留一半撤一半吧。”


    蕭景南皺了皺眉,殿下這性子實在執拗,相處大半年了,仍是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麽。


    宇文玦側過臉看他:“你說晉王所求何物?”


    蕭景南略感意外:“自然是那位置。”


    宇文玦輕點一下頭:“可他現在卻將所有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倘若我此時與他硬碰硬,是何結果?”


    蕭景南稍有遲疑,見宇文玦麵色無虞,坦白道:“殿下根基淺薄,不足以與其抗衡,隻怕會……”


    宇文玦瞧他:“宇文珂又如何不清楚?漢書雲,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眾,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


    驕兵必敗?


    蕭景南越聽越糊塗:“這與殿下加強守衛又有何關係?”


    宇文玦淡然一笑:“這迴,我想讓他行刺成功。”


    蕭景南訝然:“莫非殿下想故技重施?”


    當日上皇帝由殿下護送著前往行宮休養本就是幌子,路上遇刺也是故意放水,隻為讓宇文玘放鬆警惕,誤信他們不僅身負重傷,皇宮還毫不設防。


    “可是為何如此?殿下如果負傷還怎麽領兵出征呢?”


    蕭景南暗歎,單這舊傷都時常反複,若非為了兵權,何須咬牙硬上呢?


    宇文玦搖頭:“唯有身負重傷,我才能不用領兵。”


    蕭景南一怔,不免心驚,可轉念一想,似乎又能理解一二。


    殿下自小在齊國長大,齊國的士兵將領亦有不少他的舊部,年後兵戎相見,又如何做到無動於衷,說到底還是念著舊情的。


    可主上這邊又不好推辭,隻能借著被行刺受傷的機會,堂而皇之地拒絕。


    蕭景南抿了抿唇,一時不好再說。


    他又往宇文玦臉上看一眼,卻又覺得哪裏不對。


    不論殿下如何,自己卻是徹頭徹尾的周人,怎能……


    蕭景南正踟躕不知怎麽開口,卻聽得宇文玦道:“我雖不能去,但你得去。”


    蕭景南愕然,話是這麽說不錯,可聽在耳裏實在不舒服,像是貪生怕死之人臨陣退縮,卻偏指揮著旁人拋頭顱灑熱血。


    宇文玦睨一眼,心中了然,卻不做多的解釋,徑直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蕭景南望著漸遠的背影,胸口似堵了口氣,悶悶的。


    按理說,殿下也不是——


    “嘿!”


    手掌還沒落下去,蕭倩儀的胳膊就被死死扣住,蕭景南抓著偷襲者就勢一甩,就要摔在地上,蕭倩儀借著力,騰空一個翻身,僥幸逃脫,恰與他麵對麵。


    “多大的人了,還玩這一套。”


    看清來人,蕭景南又好笑又無奈,扶著人站好,又忙著去檢查她的胳膊,生怕方才手重,沒防備傷了她。


    蕭倩儀拂掉他的手,退後一步,不在意地笑笑:“我從太醫令那兒出來就瞧見你愣在這兒,好端端的發什麽呆?”


    蕭景南搖頭:“不過一時想事想得入了迷。”


    蕭倩儀一愣,眨眼往周邊瞧了瞧,故意打趣:“不見得,許是看什麽人呢……”


    蕭景南剛要解釋,卻迴過她話中的味兒,臉皮微燙:“沒大沒小。”


    說到這兒,想起方才的事兒,不禁歎口氣,卻又不想讓蕭倩儀察覺,隻換個話題。


    “住在王府也有些日子了——”


    不料他的話才開了個頭,就被蕭倩儀搶過去:“可不是,搬進來之後覺得日子過得真快,比在咱們銀嶽府還自在呢,閑暇時,可以隨意出街去逛……”


    蕭景南愣愣瞧著,就見她倒豆子似地說著:“怎麽不念叨迴銀嶽府了?”


    蕭倩儀忽然被打斷,有些驚訝:“為何要迴銀嶽府?咱們不是年後就要出兵南下嗎?莫非是今日進宮出了什麽變故?是不是宇文珂那——”


    “沒有的事,不可妄言。”


    “那你這是怎麽了?”蕭倩儀一臉疑惑。


    “不過隨口問問,不是你之前喊著無趣,說是想家了?”


    蕭倩儀眉心輕跳,立馬擺手:“你不是都說那是之前嘛,現在我覺得挺好的啊。”


    挺好的?


    蕭景南眉頭微皺,看著蕭倩儀眼底閃爍的光,他心越發沉了。


    蕭景南想了想,道:“你不是讓我派人去查當日齊軍營的事兒嗎?”


    “如何?查到是誰了嗎?”


    一聽這話,蕭倩儀斂了情緒,不無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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