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著鵝毛大雪,殿內爐火燒得旺,暖氣十足。


    梁婠站在窗前,一邊看著外頭的雪勢,一邊活動手腳。


    臥床修養的這些天,她明顯感覺到腿腳開始浮腫。


    萬幸的是那偏方真的有用,胎像日漸趨於平穩。


    梁婠診脈也發現,這偏方雖不能根治她的蠱毒,但多少能起到緩解與壓製的作用,也是為極難得的。


    更重要的是,給她爭取了時間。


    當日老婦人將偏方給她時,說這方子是能清除普通的蠱毒,留在身上以防萬一。


    現在老婦人是她解蠱的唯一希望。


    許是張宣徽行蠱一事影響太大,派了不少人明察暗訪,卻始終沒有尋到老婦人的下落。


    梁婠垂下眼,倘若一直找不到人,她真在生產時出了意外,那這個孩子該怎麽辦?


    豈不是將他一個人留在狼窩虎穴裏?


    不,她必須在生產之前做好所有準備。


    “娘娘,您看做成這樣可以嗎?”沅芷捧著一支金鑲玉的花簪子走上前。


    對外,高潛在太極殿養病,實則是在含光殿禁足。


    他既留在含光殿,未免露餡,太後稱淑妃保胎需要靜養,下旨不許妃嬪打擾。


    保胎?


    那日太後對高潛所言,她聽得清楚,太後問他確定這個孩子是他的嗎?


    想來太後是疑心她的,隻是沒有證據。


    太後沒有,她倒是可以主動提供……


    梁婠淡笑著接過花簪,都是用那天高潛摔壞的玉器所製,仔細一瞧,雖比不得宮中做的精美,倒也式樣簡單、大方樸素。


    “比我預想要好看。”


    梁婠又朝案幾上瞅一眼,倒是做了不少。


    沅芷不無得意朝案幾邊的宮人揚揚下巴。


    這邊誇讚完,那邊幾人爭了起來,忽然記起皇帝還在,立即瞪大眼珠往某處瞧,匆匆一瞥後,趕緊閉起嘴,壓低腦袋,各做各的活。


    高潛對這些是沒什麽興趣的,他喜音律,看得最多是曲譜,現在倒是迷上下棋,學著她的樣子與自己對弈。


    太後除了禁足高潛,尚沒有別的舉措。


    畢竟,在各朋黨流派虎視眈眈的情況下,皇位輕易易主,隻會給對手提供可乘之機,太後應不會冒著風險行事。


    即便真要換掉高潛,隻怕也會循次漸進。


    錢銘伸長脖子往這邊瞧:“娘娘,您做的這些是何用呢?留作賞賜?”


    梁婠笑得意味深長:“待有機會拿出去售賣,能賺不少錢。”


    “售賣?”幾人吃了一驚,白著臉跪倒一片。


    皇宮裏的器物誰敢擅自拿出去販賣?竟還當著皇帝的麵如此大言不慚的說出來?怕是不要命了?


    高潛也蹙眉看過來:“這就是淑妃那天所說的改頭換麵?難道你不知這是——”


    “是什麽?”梁婠忽視跪地的人,抬抬眉梢,對高潛道,“早在陛下將它們打碎,它們就從器具清冊上消失了,隻是一些等著被集中拉去掩埋的廢物,與其將它們深埋入土,倒不如投胎轉世、重見天日,陛下覺得呢?”


    目光相觸,高潛突然就想到了他的骨雕。


    “好,淑妃喜歡就好。”


    梁婠走近兩步,拍拍沅芷的肩:“還不起來?”


    一眾人這才怯怯爬起來。


    高潛落棋的手一頓,再次抬眸望過來:“淑妃是覺得宮裏無趣?”


    他記得秋日的某一天,她就念叨著要出宮。


    梁婠丟下做首飾的幾人,靠前幾步,道:“陛下就不想親眼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一無所有嗎?”


    寢殿早已恢複往日模樣,湘蘭倒是問過一次是否搬迴去,可梁婠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這事便再也未提起。


    比起兩人擠在寢殿,她更願意與高潛一人一個側殿住著。


    不過,他們雖不同屋,但自高潛被噩夢驚醒那日起,他隻要夜裏再醒來,就會大晚上一個人穿過正殿,跑來側殿找她說話。


    起初,他講得內容倒也正常,可這兩日已然不太對,已經變成前朝秘聞了。


    梁婠聽得心驚肉跳。


    不論是出於哪一方麵考慮,這個禁足必須快點解了,讓他早點搬迴太極殿。


    “陛下總不能一輩子困在這兒吧?”


    高潛聞言一怔,隨即垂下眼,微微頷首:“是啊,不會一直困在這兒。”


    為了早日解禁,梁婠當真是絞盡腦汁平複太後的怨怒。


    這兩日應該就會有結果了。


    梁婠心裏默默盤算起來,她想一個人出宮,高潛肯定不會答應,可主動帶上他就另當別論。


    何況,她獨自出宮,萬一叫太後與皇後知曉也難收場,但拉上高潛,真要東窗事發,不也有個墊背扛罪的?


    梁婠想著又瞄沐宴一眼,現在除了藥店、糧鋪,他們的胭脂香粉鋪子,也是晉鄴城裏鼎有名的。


    齊人本就喜奢華,貴族男女更甚,而後宮貴人們所用之物,向來都是她們所爭相攀比、追捧的。


    更不要說,還有她這個淑妃頭銜的加持。


    一麵背地裏罵她狐媚惑主、妖裏妖氣,一麵又偷偷打聽她所用的熏香、胭脂出自何處。


    沉默之際,有內侍帶著濕冷與寒氣踏了進來,彈落的雪花不過眨眼間便化作點點水跡。


    他在門口略停一停,近前後方行一禮。


    “陛下、娘娘。”


    高潛丟下棋子,不緊不慢:“何事?”


    梁婠跟著他看過去。


    內侍眼睛輕抬:“迴陛下,據營中傳來消息,罪婦崔馮氏已於昨夜卒。”


    高潛沉默看向梁婠。


    梁婠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崔馮氏指的是誰。


    “哦。”


    高潛看她一眼,問:“因何而亡?”


    內侍:“患病,不治身亡。”


    高潛應聲,內侍退下。


    高潛:“生生受了這麽幾個月,也並未自尋短見。”


    梁婠扭頭看向窗外的大雪,撏綿扯絮。


    他是想說,他打賭打贏了。


    梁婠忽而扭頭看他:“說不定同你我一樣。”


    高潛定定瞧她,外麵風饕雪虐,可心上突然晴朗起來。


    如果當真如此,他又何懼死亡呢?


    或者……


    “待解了禁令,我陪你一起出宮。”


    話音剛落,殿門一開,又有人攜風裹雪走了進來,不等拍淨雪花,散盡寒氣,通紅著臉蛋急步上前,氣喘籲籲的。


    “陛下,有消息了,終於找見一個與娘娘所說相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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