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若宓獨自坐著,神情木然望著對麵空落落的座位。


    文瑾才送完張寶月折身返迴。


    “娘娘,您這麽幫張弘德,萬一事情敗露,豈不是引火燒身?為何不置身事外,坐山觀虎鬥?”


    “阿瑾,現在不比從前,不能再那麽被動了。”


    曹若宓兩眼無神,像一座沒有靈魂的空殼,聲音說不出的疲累。


    “阿瑾,從本宮嫁入皇宮的那天起,你就跟著本宮,這麽多年過去,你也能看到,除了這個後位,本宮還剩下什麽呢?什麽都沒有……”


    “主上的心從來不在本宮這裏,也不可能在這兒,他一心要跟太後爭權,本宮又如何支持他,本宮若是向著他,太後第一個將本宮拉下後位。”


    曹若宓嗬嗬笑了笑。


    “你也知道,阿父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兄長又隻會領兵,長嫂去世後,更是不善交際,明明是他們將本宮送到這個皇後的位置上,可他們從來都不考慮本宮有多難。”


    她緩緩吸了口氣,忍住淚意:“至少他們活著,還有人會顧忌,可他們死了,要不是本宮自己素日籠絡周氏與竇氏,本宮這個皇後早就當到頭了。”


    曹若宓麵無表情,用手戳著心口:“阿瑾你知道嗎?為了當好這個皇後,這裏早已什麽都不剩,什麽都沒有了。如果現在就連這個位置也失去,那麽本宮活著的意義在哪兒?”


    文瑾眼睛酸酸的,慢慢跪在曹若宓麵前:“娘娘別這麽說,您還有太子和二皇子。”


    “太子?二皇子?”曹若宓眼睛不眨,緩緩搖頭,“本宮做得這一切又何嚐不是為了暘兒?哪一日本宮真的失去了後位,哪還會有什麽太子和皇子?”


    文瑾眼尾微紅:“您還有大人,大人不會不管您的。”


    曹若宓眼眸不動,無力笑笑:“阿昀,嗬,他馬上就該有自己的孩兒了,哪還顧得上暘兒、昕兒?”


    文瑾朝殿門口看一眼,壓低聲音:“娘娘,您為何不告訴大人實情?他若是知道,那蓮央就算再生十個八個也沒用!”


    曹若宓垂下長長睫毛,搖頭:“你不了解他,他現在如此為本宮,隻是對那晚心存愧疚,他若是知道昕兒是他的孩子,非但不會再像這般盡心盡力,反而還會以死謝罪。”


    “本宮已經對不起阿湘,如何再害死阿昀?何況,本宮還需要他們周氏……”


    文瑾歎息一聲:“您當初就不該將蓮央送給大人。”


    曹若宓沉默片刻,問:“這幾日怎麽不見丹青入宮?”


    文瑾抬起眼,雙眸很亮,內含深意。


    *


    淑妃複寵,在後宮人眼裏不算太意外。


    畢竟,解除禁足當日,就已查明真相,含光殿中蝴蝶鯉並非死於養護不當,而是被有心人下毒毒死的。


    那毒說來稀奇,不是常見的毒藥,隻是魚食用後遊竄不停,直至精疲力盡而亡,因而不易被人發現。


    經查下毒的是一個小宮人,可惜已經墜井而亡,其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尚不可知,已然斷了線索。


    這也算淑妃遭人眼紅,受了不白之冤,白白拘在殿中那麽些天。


    有人說是淑妃為解除禁足,想出的開脫之法;也有人說是嫉妒陸昭儀與張弘德的人,想借淑妃之手滅滅她倆威風;還有人說,是皇帝不想再拘著淑妃,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可無論是哪一個,淑妃又重新獲寵是不爭的事實,隻是不似以往招搖。


    一入冬,天明顯短了,太陽落山後,外麵濕冷濕冷的,就連吹進屋裏的風,都帶著冷冽。


    沅芷仔細關好窗扇,將移去旁邊的‘綠牡丹’搬迴原位,“門窗一關,隻看殿中花花朵朵的,當真以為還是秋日呢。”


    沐宴已經在收拾筆墨,聞言無聲笑笑。


    玉蕊夫人愛花,人盡皆知,因而含光殿裏花植不斷,有皇帝賞的,還有貴族女眷送的。


    湘蘭捧了繡好的冬裝過來,卻瞧見梁婠蹙著眉頭坐在案幾前,不言不語。


    她將冬裝放置一邊:“娘娘是哪裏不適嗎?怎麽看著臉色不對呢?”


    湘蘭這麽一問,所有人目光落在靜坐的人臉上,很緊張。


    梁婠輕輕點頭:“這段時日總是這樣,偶爾會有極強的陣痛感,可是不消一會兒,又恢複如常。”


    聽她一說,沅芷也圍了上來:“娘娘您身體不適,怎麽也不早點告訴我們?”


    湘蘭正要打發宮人去請太醫,梁婠擺手製止:“你忘了?我自己就會醫術?”


    湘蘭不認同:“奴婢瞧娘娘才是忘了,醫者難自醫。”


    沅芷在一旁連連點頭:“娘娘信不過旁人,那太醫令總該信得過吧?”


    梁婠瞅著圍著自己的幾人,無奈笑著點頭:“待明日吧,今日也晚了,明日若是還有這種情況,就請太醫令來看看。”


    她這般說,幾人也隻好點頭。


    梁婠看一眼湘蘭放在幾上的瑤盤,司衣司送來新製的冬衣都已繡上蝴蝶。


    蝴蝶姿態不同,顏色各異,每一隻都靈動逼真。


    梁婠垂眸,細細撫著。


    湘蘭道:“比起您的針黹(zhi),奴婢做得實在粗糙,娘娘看看,可有哪裏需要改進的?”


    提起針黹,梁婠收拾好情緒,一隻一隻仔細看了起來,待看完,認真道:“單論繡法技藝都掌握得很好,一絲不苟,嚴格按照要求,可是,正因為過度重視技巧,則顯得中規中矩,刻板生硬,隻有形,沒有魂。”


    沅芷拉過蝴蝶來來迴迴看,驚歎道:“這都繡得還不行,那奴婢就更不行了。不過,您要求也太嚴苛了吧?湘蘭姊姊是含光殿掌事姑姑,又不是司衣司的,何須做得那麽好?”


    梁婠笑笑:“我少時也不愛學這些,後來真的遇到變故,才知曉人有一技之長傍身總是好的,即便不能得人所救,也能自救。尤其是女子。”


    淑妃家中的事,她們也有耳聞,氣氛莫名冷了下來。


    梁婠見幾人不說話,了然笑道:“沐宴想讀書識字,你又喜歡跟著我製香,湘蘭性子穩,做事極有耐心,我思來想去,倒覺得這針黹技藝可以教她。”


    沅芷直咂嘴:“娘娘,您幼時要學的東西還真不少……”


    “娘娘——”


    說話間,有宮人匆匆跑進來。


    幾人迴頭看過去。


    湘蘭斂了笑:“何事慌慌張張的?”


    宮人喘著氣:“是,是太尉夫人。”


    梁婠驚訝:“丹青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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