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愣了下,察覺到他的意圖,直撲過去,想伸手接住。


    可惜隻差一點點,瓷壇從她指尖滑過,跌在地上,瞬間碎裂,白色的骨灰撒了一地。


    梁婠張著嘴,呆呆愣愣瞧著,伸出的手僵僵停在半空,卻沒有勇氣去觸碰撒在地上的白色。


    高潛垂眸看她一眼,毫不遲疑揚起手,香囊連帶束發,一同丟進火盆。


    梁婠連滾帶爬,不顧灼灼火焰,伸手就要抓出來,高潛俯下身,攔腰將人抱住,任她如何反抗掙紮,死不鬆手。


    香囊與束發在咫尺處化為灰燼。


    梁婠瞪著眼珠,定定看著火盆裏的灰燼,嗬嗬地笑了起來,笑聲低沉又瘮人。


    在場眾人被這駭人笑聲,驚得後背直冒寒氣。


    高潛雙手牢牢鉗製住她,低下頭默默瞧著,一身硬骨隨著瓷壇碎了,眼裏的光隨著灰燼滅了,瘦削的身子似抽幹全部力氣軟了下去,一點點地蜷縮成一團,直到再也發不出一丁點聲音,直到一動不動。


    從前,他羨慕馮傾月,羨慕崔皓,而今,他羨慕陸修,就算被燒成灰也羨慕,不論他們活著,還是死了,至少都曾有人願意為他們奮不顧身、真心相護,不是因為外在的身份、地位、權力、財富,而是僅因為這個人……


    現在,該毀的毀了,該死的也死了,是不是終於可以輪到他了?


    高潛拍了拍懷裏好像已經死掉的人,輕輕喚了一聲:“梁婠?”


    死掉的人有了反應,癱軟的身體恢複一絲絲力氣,努力抬起頭,臉色異常蒼白,嘴角竟溢出鮮血。


    高潛心頭一驚,連忙鬆開手,沒了支撐,梁婠跌在地上,高潛顧不上其他,隻去掰她的嘴:“你是咬舌自盡嗎?你又要尋死?”


    鮮紅的血液順著嘴角蜿蜒而下,在慘白的臉上留下一道刺目痕跡。


    高潛大怒:“你休息!”


    梁婠全無察覺,麵無表情看他一眼,又目光呆滯地垂下頭,拚著最後一口氣用力掙開他,以手撐地緩緩站起身。


    可到底是悲傷過度,身體虛軟,整個人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不等直立,歪歪斜斜就往旁邊栽過去,幸而高潛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才不至於栽倒在地。


    壓在身上的人,輕得像片羽毛,許是實在沒有氣力,這次她非但沒推開他,還顫著手拽住他的衣襟,輕輕掀起眼皮,呆滯的目光一點點迴神、聚焦,最後對上他的眼睛,定住。


    她嘴裏含著鮮血,緩緩笑了下,眼裏是無所畏懼的堅定,亦是萬事皆休的解脫。


    “高潛,從今往後,我不怕你了,再也不怕你,在這世上,我已經沒有可被你拿捏的軟肋了,你休想再脅迫我!重活一世,你依舊無法叫我臣服!”


    高潛麵色不動,可一雙黑眸顏色漸深,充斥著陰鬱與寒冷,抱著她的手,力道大得能將人骨頭捏碎。


    他凝著黑眸,怒聲質問:“你是在試探我嗎?”


    梁婠感受不到半點疼痛與不適,輕輕地牽了牽唇,似笑非笑,氣若遊絲:“試探?不,我馬上,就可以,就可以徹底擺脫你……”


    高潛麵色陰鬱難看,低聲怒吼:“來人!傳太醫!”


    梁婠額頭已滲出汗珠,閉上眼淺淺笑了,迷迷糊糊道:“你別想再拿什麽事兒、什麽人,要挾我、折磨我、欺辱我……”


    眼淚沒入鬢發,帶血的笑戛然而止。


    高潛看她蒼白的麵容,瞳孔一縮,抱起人,直奔門口去。


    腳下的步子很亂,心頭的思緒更亂,從小長在這皇宮,圍繞他的都是明爭暗鬥、爾詐我虞,親生母親隻會算計,讓他成為徹頭徹尾的傀儡;同胞的兄弟賊心不死,隻想奪他性命、取而代之;結發的皇後,隻在乎地位尊榮,根本不顧他這個傀儡的感受;滿朝上下,各懷鬼胎;後宮內苑,奴顏婢睞。


    沒有人不在為自己謀算……


    他也一樣,他得守住性命、看住皇位,也得為自己謀劃,可陽奉陰違的人太多,誰知一張張笑臉後,掩蓋著怎樣醜陋的嘴臉、暗藏著怎樣狠毒的用心?


    卻沒想到,真有寧死不屈的人,可為了保全旁人性命,又傻傻的獻出自己。


    他實在想不明白,她可以對馮傾月、崔皓之流真心真意,為什麽就不肯也那麽對他?她可以掏心掏肺對那多人,為什麽就不能多他一個?為什麽讓她真心臣服就這麽難呢?


    他也隻是想要身邊有這麽一個人而已。


    ——


    意識越清晰,疼痛越明顯,梁婠睜開眼,正對的窗外天色已晚,看不出是什麽時辰,目光所及熟悉的簾帳,是含光殿無疑了。


    她又迴到了這裏。


    梁婠忍痛偏過頭,冷不防看到站在榻邊的高潛,正眸光深沉盯著她,不辨喜怒,一動不動,像座冰雕立在那兒,周身散發著寒氣。


    梁婠心頭一緊,再看他身後,宮人內侍跪了滿地,屏聲斂息,寂若死灰。


    這氣氛……


    梁婠一骨碌翻起身,舌尖鑽心的疼,激得她嘶嘶吸著氣,口裏含糊不清:“你又想怎麽樣?”


    高潛眉頭動了下,沒說話,隻靜靜看她。


    梁婠指著跪地的宮人內侍,嗤笑:“這次,你是想用他們的生死要挾我嗎?我告訴你,沒有用!我根本不在乎!殺吧,你最好把我們所有人都殺死!”


    高潛冷冷一笑,漠然地看著她。


    梁婠後背抵上牆,慘白著一張臉,碎發被冷汗濡濕,糊在臉上,這股子倔強拗勁,勾得他怒火頓生,可吸著氣、大著舌頭說話的樣子,又叫他覺得十分滑稽。


    曾經他們陷入這種僵持的局麵不算少。


    這才是真實的梁婠,對他從來都隻有厭惡、憎恨、抵觸、抗拒……


    之前恭順溫柔的語氣與神態,到底都是她裝出來的。


    想到這,心裏有些失落,卻又有些開心。


    高潛靜默瞧她片刻,終是無奈失笑:“如果我拿別的要挾你呢?”


    梁婠蹙起眉,堅定的眼神,出現一絲困惑,不確定問:“什麽意思?”


    高潛目光緊緊盯著她,沉默了會兒,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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