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不算遠。


    梁婠一步不停地跟著婦人往驛館去,快到跟前也不急著進去,打發了婦人,轉身進了街角一家成衣鋪。


    饒是換上男裝,還是有些不放心,這衣衫雖是不帶提花的素絲,卻依舊太過惹眼,非尋常人家可有。


    出門在外,不顯富不露財。


    梁婠換了身粗布麻衣,又放下兩縷頭發遮麵,收起先前的衣服,裝進包袱。


    收拾妥當,才去驛館。


    晚霞散盡,暮色暈開。


    驛館前車馬不少,人來人往。


    “去去去,哪涼快哪呆著去!我們驛丞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再囉嗦,板子伺候!”


    門口的看守,一番上下打量後,推搡著將她往外趕。


    梁婠有些氣惱,卻又不能發作,生怕引得旁人圍觀,她可不想還沒出鎮子就被穀雨和管淞找到。


    她不露痕跡從包裏摸出一顆金珠子,悄悄遞了過去。


    看守麵上一僵,愣了愣,眼光慌亂瞟著,二話沒說抓了去,生怕晚了,就沒了。


    表情尷尬,口氣很是不耐煩,“別傻愣了,進去吧。”


    梁婠做小伏低,忙往裏走。


    突然,身子一滯,胳膊被人拽住,語氣中帶了絲不確定。


    “……阿婠?”


    熟悉的聲音。


    梁婠心頭一跳,蹙著眉疑惑迴過頭,一張冷硬的俊臉進人眼簾,高大挺拔的身影籠著她。


    “王庭樾?!”


    梁婠瞪著眼前的人,一瞬間,好像看到了救星,幾乎要喜極而泣。


    她也不顧什麽禮儀,反手抓住他的胳膊,難以置信:“真的是你?你為什麽會在這兒?你不是去屏——”


    黑眸亮亮的,一瞬不瞬盯著自己,裏頭是不加掩飾的喜悅。


    追趕一路,原本焦躁、急切的心,霎時得到了撫慰,立馬變得平和柔軟。


    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湧了上心頭。


    王庭樾淡淡地歎息一聲:“你不見了,我來尋你。”


    看守見王庭樾衣飾不凡,是有官職在身,又見他們言行親厚,袖中的金珠子立時變得燙手,再想起方才粗暴無禮,真是悔之晚矣。


    正猶豫要不要將金珠子還迴去,卻見布衣小郎拽著人往外頭去。


    梁婠扯著王庭樾的袖子忙忙朝外走,也虧得這會兒馬疲人倦,無人關心他們。


    隻尋了一處僻靜角落。


    梁婠擰眉看他,小聲道:“你可是奉旨去屏州,卻出現在這樣小鎮上,被發現會掉腦袋的,怎還敢往驛館跑?那婁世勳雖紈絝,但也不是個傻子!”


    喜悅似乎隻那麽一瞬,餘下全是氣急敗壞。


    “此番完全可以隻派他一人去,可主上、太後卻讓你同行,那婁世勳心裏還不知怎麽防範你呢,正愁尋不到錯處,你倒好,不遮遮掩掩,反而大搖大擺。這抗旨不遵的罪名,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即便君子端方,那也得分場合!”


    兩隻黑眼珠瞪著他,很兇。


    王庭樾沒說話,視線越過她的頭頂,“去準備一輛馬車,再備些水和食物。”


    隨侍應了聲離開。


    梁婠咬著唇往後看了眼,鬆開扯著他袖子的手,低下頭尷尬笑笑。


    從前他們再怎樣也沒事,現在到底身份有別,何況……


    正要往後退,卻被他抓住。


    梁婠抬眼,看他的臉。


    王庭樾拉著她,一句話也沒有,眼底的光像湧動的海水。


    僵持了許久,也或許隻是片刻。


    他笑了下:“阿兄送你去。”


    王庭樾說完,鬆開手,邁開步子往隨侍離開的方向走,再沒看她一眼。


    梁婠垂目立在原地,忍了忍眼裏的酸澀,緩緩吸了口氣,才算勉強穩住情緒,再轉身,若無其事跟上去。


    “不用馬車,我也騎馬,這樣快。”


    身後有人追上來,王庭樾停下步子看她。


    梁婠解釋:“至少早點趕上婁世勳,別叫他看出破綻。”


    王庭樾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須臾:“好。”


    他沒問她為何會騎馬,更沒問她何時學的,隻簡單道一句好。


    梁婠暗暗鬆了口氣。


    學騎馬的感受並不好……


    重新跨坐在馬上,久遠的記憶又無比清晰浮在眼前,梁婠忍著胃裏的不適,死死拽緊韁繩。


    王庭樾蹙眉看她:“你若身體不適,我們休息一夜,明日再走也可以。”


    梁婠搖搖頭。


    先不說多耽擱一刻多一分風險,就說再磨蹭下去穀雨也該找來了,王庭樾隻帶了兩個隨侍,可管淞不一樣,她能溜出來的機會隻有這一次,一旦被找到,再無逃跑可能。


    王庭樾也不勸她。


    一路馬不停歇,緊趕慢趕往屏州方向走。


    終於在三天後抵達嶼陽,與婁世勳也不過是一前一後。


    士族子弟向來養尊處優,喜愛塗脂抹粉,婁世勳更是個中翹楚,前去屏州大營,還不忘精心裝扮。


    對比梁婠灰頭土臉、芒屩布衣,實在更像一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貴女郎。


    也是到了嶼陽,梁婠才知道,王庭樾給婁世勳的說辭是先行一步,在臨川匯合。


    因而冷不丁在嶼陽驛館見到他們,婁世勳大吃一驚,見到梁婠更是沒作他想,隻將她當作王庭樾的侍婢。


    “王庭樾,你可真是品味獨特。”


    婁世勳表情古怪地掃一眼梁婠,不無嫌棄掩了掩鼻子,女扮男裝不說,還這般……


    王庭樾也不解釋,隻往梁婠身前擋了擋,遮住那打量的目光。


    “大人,房間已準備好。”


    恰時,有隨從門內走出來,圍著婁世勳很是殷勤。


    梁婠瞧著他高視闊步走了進去,不由皺了皺眉。


    按那日她與高潛所說,婁世勳去屏州是該秘密進行的,最好是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悄悄接替陸修大將軍之職,可是他卻這般高調行事,隻怕不等他到屏州,陸修就已知曉他的任務。


    梁婠長長歎了口氣。


    這如何能成事?


    王庭樾瞧見梁婠對著婁世勳的背影發呆,“在想什麽?”


    梁婠迴過神,看他:“主上是如何同你說的?”


    正值午時,驛館院落中,人不少。


    王庭樾目光略一環視,“進去說。”


    梁婠會意,點頭。


    兩人正要往門口去。


    後頭有匆忙腳步聲追了上來。


    “大人。”是王庭樾的隨侍,應是將馬匹安置好。


    王庭樾駐足。


    隨侍看眼周圍,湊近道:“驃騎將軍的屍體已到嶼陽。”


    陸淮……


    梁婠一怔,看向王庭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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