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能者不爭,大言者不辯。”


    臨走時,曹相感歎一番。


    這般識大體,懂進退,還關心戰事與民生,怎會不得曹相另眼看待呢?


    出了相府,梁婠攏緊身上的披風,瞧著落地就化的雪片,輕輕抿唇,不值一哂。


    不過各有所求罷了。


    戰事已僵持半年之久,從深秋到隆冬,從隆冬到初春。


    前線物資短缺,城外疫情不滅。


    捐資贈物,進行了一波又一波,可這戰事就像個無底洞,填多少都不夠,久而久之,別說普通百姓怨聲載道,就連達官顯貴、富商巨賈,亦是滿腹牢騷、一腔怨氣。


    穀雨瞅一眼收拾好要捐的衣物、財物,忍不住歎息。


    “日日待在城中都這般難熬,真不知大人他們如何受得住?”


    梁婠放下手中茶盞,笑著瞧她。


    穀雨又道:“晉鄴城中物資尚足,依舊比不得從前,再想想魯陽,本就缺衣短食,慘況可想而知。”


    白露清點完一遍,也是歎氣:“到底還是為守住大齊、護得家人,不然誰願意馬革裹屍。”


    梁婠沉默著不說一句話。


    並非所有人都這麽認為。


    庶民有怨,尚情有可原,畢竟眼界見識、所求所願不同。何況這天下誰做皇帝,到底對他們來講,差別不是很大。


    可皇室權貴、士族門閥如此不滿,委實不該。享受著特權,卻……


    梁婠起身,瞧她們一眼:“走吧,曹娘子估計已經等在門口了。”


    穀雨與白露相視一看,眼神交流。


    梁婠走出幾步,兩人仍是不動彈。


    “梁姬,”穀雨猶豫一番,還是道,“曹娘子不是客人嗎?為何要讓她插手府中事務?”


    梁婠並未迴身,淡笑道:“多一個人幫忙處理雜事不是更好?”


    不想這麽一說,白露也開了口:“依奴婢看,這已並非是幫忙。”


    梁婠迴頭看向她們:“她這般行徑,太師可有阻攔?”


    穀雨搖頭。


    白露一愣,歎氣。


    梁婠笑笑:“走吧。”


    這是太師府,是陸氏說得算的地方,她也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


    若非陸修堅持,多一個或少一個女子,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麽關係?


    向來名門大族,利益高於一切。


    太師雖無異生之子,不仍有幾房妾室?


    不出所料,等梁婠到前院,曹鹿雲已命人將捐贈的物品裝上馬車。


    迴過身站在門口,端莊高貴,目光含笑:“就等你了。”


    像極了她與陸修病愈迴府的那天,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梁婠迎著她的目光走上前:“你一向樂善好施。”


    曹鹿雲是熱衷於善事善舉的。


    梁婠正要同她一起出門,穀雨上前:“梁姬這幾日還是別去了吧?”


    她話一說完,幾人都吃了一驚。


    白露更是在她身後,偷偷拉她衣角。


    梁婠偏頭笑問:“為何?”


    穀雨往前一站,不落痕跡避開白露的手,麵上恭敬,底氣十足:


    “近日城中流言四起,大人來信時特意交代,恐對梁姬不利,能不出門便不出門,無需在意那些虛名。”


    她說完便斂下眉眼。


    可氣氛冷了一瞬。


    曹鹿雲像當眾挨了一耳光,愣了好半晌,身子僵硬,表情更僵硬。


    梁婠挑眉,隻看穀雨:“我竟不知。”


    穀雨沒敢抬頭,每隔一段時間,她就得修書一封送至前線,交給大人。


    這件事她本不欲讓梁姬知曉,可實在是見不得曹氏這般趾高氣揚、喧賓奪主。


    衝動確實衝動,頂多挨梁姬罰,但大人肯定是不會罰她的。


    穀雨幹脆道:“大人掛念梁姬。”


    白露瞅一眼曹鹿雲,又看看不卑不亢的穀雨,心裏莫得跟著痛快。


    梁婠垂下眼,暗自歎氣。


    曹鹿雲慢慢迴過神,重新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大司馬人在魯陽,心在晉鄴。”


    梁婠瞳孔一縮,掃去的餘光冰冷。


    再抬眸,揚起一抹淡笑:“這是自然,若不是為了主上、為了晉鄴,何須上陣殺敵?留在這裏享福不好嗎?”


    說罷,扭頭對穀雨道:“走吧。”


    再不看旁人一眼。


    曹鹿雲幹站著,笑容勉強。


    車上,梁婠閉口不言,沒心思應付對麵一直盯著自己的人。


    近來晉鄴城中關於那妖孽的傳言又盛行起來,陸修遠在魯陽竟然知曉,不排除有穀雨匯報的可能,可如果不是,那必然前線亦有流言。


    作為大將軍妾室的玉蕊夫人是妖孽,給南齊帶來天災人禍……很難想象在陣前、軍營,士氣軍心如何不受影響?又會造成什麽樣後果?


    梁婠眼睛慢慢轉向窗外,所見風景皆被遠遠甩在身後。


    旁人隻看到時戰時休,殊不知這背後他要謀劃多少。


    再想到太後,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母親一族殺了父親,還處以五馬分屍之刑……


    她還記得問過他有關生母的問題,他說死了。


    梁婠隻覺得腦子裏亂糟糟的,胸口也堵得難受。


    “梁姬?”


    耳邊突然響起輕喚聲。


    梁婠一偏頭,就見穀雨眨著一雙杏眼,疑惑看她,旁邊的曹鹿雲更是盯著她若有所思。


    穀雨小聲道:“到了。”


    梁婠輕輕頷首,整理好思緒下了車。


    除官府所設募資處,另有寺院自發辦的‘福田坊’。


    她們來得不算早,卻仍是不見多少人。


    起初,管家女眷無事可做,互相攀比,還一個賽一個捐,可漸漸地,也都懶散懈怠,畢竟這捐贈辦得極為頻繁,且又捐的是實打實的財物,到最後反倒變得不情不願、勉勉強強。


    曹鹿雲熱衷此事,是以太師府所贈之物,皆由她領著登記,梁婠隻尋一處清靜等著。


    捐贈日,大司馬夫人忙前忙後,瞧著也是合情合理。


    “嘖,你瞧她,哪迴來了不往那一站,生怕別人瞧不見她。”


    旁邊人掩著嘴笑:“人家那哪是來捐贈的,那分明是來顯擺的!”


    “那必須要顯擺了,你也不想想,咱們這捐資贈物的,都是為誰辛苦為誰忙?還不是為人家啊!”


    “那是那是——”


    “說到這兒,不得不誇讚一句曹氏,打心眼裏叫人佩服,到底是相府千金,心地寬大有涵養,不僅容忍寵妾滅妻,該做的事還照樣做,甚至還能給她笑臉。”


    旁邊人哼笑:“那可不是,要擱在我這裏,非得將那姬妾施以鞭刑,打得她皮開肉綻!”


    ……


    穀雨望一眼曹鹿雲遠去的背影,再瞟向不遠處自以為說著悄悄的幾人,低頭道:“梁姬,不如去馬車上等著。”


    梁婠不知不覺揚起唇角,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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